一道洪亮的声音突兀地响彻黄龙殿,董胤十分惊异,此刻竟然还有人敢出来说话?
而那些大臣心里面也是默默想着:“这作死的娃!”
董胤抬眼看去,只见众位大臣打开了一条道路,一个身着黑色朝服的人站了出来。双眼明光似北斗,双耳偌大能招风;褐发虬髯,身体壮硕,看得董胤一脸惊诧――想不到这皇宫之中,竟然有如此异相之人!
“有何不解?说与我听听。”董胤没有发怒,反倒是和蔼地笑着,与方才那般狰狞完全不同。
此人略行一礼,大声说道:“大将军言五毒,乃腐败、懒惰、专横、愚蠢与争权;恕我直言,大将军敢说自己,丝毫未犯这五毒吗?”
语出惊四座,这一话仿佛霹雳一般,在黄龙殿炸开了锅,所有人纷纷表示,活着不好吗?非要在这么个敏感的时候作死?
董胤没有暴跳如雷,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说的是事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也触犯了这五毒中的几条。但他并不打算杀死这个人,如果这个时候连说实话的人都不敢有了,那这个朝廷真的完了。
他还真想试试这个人的胆量。
“你倒说说,我犯了这五毒中的那条?”
这群大臣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两个人,一个不怕死的和一个不正常的,这两个人难道是在唱双簧不成?
那人丝毫不理会这些人对自己性命的担忧,抱拳说道:“大将军五毒皆犯。”
董胤闻言,哈哈大笑,想不到今日竟然还有如此胆识之人,幸哉,惜哉!
“好一个五毒皆犯!说与我听听。”
“其一,强招百姓,私建宫室,是为腐也;其二,九州反叛,不行弥补,是为惰也;其三,身居高位,傍权杀臣,是为专也;其四,有资行战,无资为政,是为愚也;其五,不放权力,杀戮争者,是为争也!大将军岂不五毒皆犯?”
这些话基本上算是禁忌,这一年来也就刚才张瑜跟董胤说了一下,甚至还没有全部说出来,其他人有谁敢说?这些大臣不免都对这个男子的性命捏了一把汗。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董胤听到这话,竟然笑的更厉害了,也不似之前那种狰狞的笑,更像是释怀与欣慰。他走上前去拍了拍这个男子的肩膀,问道:“尚未知汝姓名。”
那人朗声说道:“下官权奉,扬州钱塘人士;入京不过三日,想必将军也不认识下官。”
“这个无所谓,我从不在乎官龄大小,现居何职?”
“乃执金吾属下武库令。”
董胤轻轻一挥手,说道:“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执金吾了!”
那人突然跪下,朝董胤说道:“不敢欺瞒大将军,其实下官是动用了家中的人脉,方才赚得武库令之位;如今大将军清扫五毒,请将下官列为专毒之列!”
董胤眉毛一挑,他从没见过这么直白的人,逃过了自己的第一轮追捕,怎么还自己论述自己的过错起来了?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大将军,下官原来是钱塘城外一个小酒家的跑堂。”
“那怎么不做了?”
“下官是因为……因为酒家掌柜拖欠工资,心中愤愤,所以才来到京中做个小官。”
权奉的话明显有些许停顿,似乎是在隐藏着什么;但董胤丝毫不以为意,毕竟谁都想要隐藏些什么东西,自己又不是皇帝,没必要要求他全盘说出。
“以前的事情我没必要太过关注,看你这相貌也不似大奸大恶,大贪大敛之辈;如今这世道,不靠关系无法进官场,这我也是能够理解的……”
“所以我让你当执金吾,你当就行了。今日所惩戒的皆是大贪大恶之辈,你是迫不得已,我不会追究。”
董胤都如此说了,那权奉自然也不会再去自找没趣,唯唯应下,就此作罢。
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那下面的官员越发觉得这两个人是在唱双簧了,莫不是这董胤还想体现出自己仁德兼听?
不仅太晚了,而且也太假了吧!
董胤似是知道这些人的疑惑一般,眼睛微微一转,说道:“如今杀了五十余名官员,朝堂位置瞬间空虚了许多,需要许多新鲜血液注入进来。就这权奉的胆量,你们谁人敢比?”
见众人依然一脸茫然的模样,董胤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此人不仅有胆量,且出言不凡,能够分析出我言语中的弊病,必然不是泛泛之辈。这些蛀虫将自己亲信收敛进朝,让这些有才之人不得重用。想之前那秩比两千石的执金吾袁飞,必然没有这个只有秩六百石之人有能!”
“大将军英明!”那些大臣纷纷表态,董胤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敢疑惑什么吗?
这些马屁董胤才懒得听,不仅董伏都不喜欢听,还不知道这些人马屁之下是什么不得了的龌龊思想。
他走上殿去,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说道:“被马邕等人怂恿而来的都下去吧,我要与众位将军商讨讨贼事宜,切莫再妨碍我等。”
“是是是!我等告退。”
说是告退,不若说是连滚带爬地逃跑。现在文官已经没剩好多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武将,刚才那些被杀的武将并不算多,毕竟武将里面能犯事的也不算太多。
“大将军,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正当所有人都要逃跑的时候,权奉又站了出来。
虽然董胤没有追究他买官的责任,但他却是想要追究董胤的责任;似乎是个死脑筋一般,任凭那些大臣死命拽他,他今天也要把事情问明白。
这种事情其实不用问,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挑开了?但董胤并没有加罪,他乐呵呵地将权奉拉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因为我站在最高,”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能决定他们死,但他们没法决定我的死,”
“皇帝是不会有错的,我们这些掌权的也是不会有错;即便有错,所有人都得给我咽肚子里面去!”
前面这几句话说完之后,董胤的语气立马变硬了,低声喝道:“若是懂了,就给我走;若是没懂,那就把脑袋留下!”
虽然他很看得起权奉的胆识,但并不代表他能够蹬鼻子上脸。自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若是这权奉再这么死问下去,自己也不得不动用一些措施了。
那是大家都不想看见的。
掌权者任何时刻都不能软,软了别人只会蹬鼻子上脸;你只能让别人畏惧你,或者尊敬你,很明显董胤已经没办法让人尊敬了,只能畏惧。即便是他新提拔起来的人,即便是对他感激涕零的人,他也丝毫不能心软。
谁知道那些人,背后会做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