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老汉远远地看着小二离去的背影,不置可否的喝了口酒,随即就在石桌上侧躺着,似乎是要睡一觉。
此处也算不得多小的地方,周围人来人往,见着这个醉老汉如同见着疯子一般,纷纷绕道而走;似乎只要自己上前一步,那老汉便会靠过来要钱一般。
“饮中有八仙,浮生有一道;来去何匆匆,苍茫付一笑……”
老汉一边低声唱着,一边饮着葫芦里的酒,嘴上似是傻傻笑着;渐渐地,他感觉眼皮沉重,就这么侧躺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呼―噜……呼―噜―”
长长的噗鼾声极其刺耳,路过的群众不胜其烦,就想要冲上去打他;但周围人纷纷劝导,说不过是个疯子,何必见怪?方才作罢。
“呵呵,竟是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远处一栋楼中走出一个公子模样的人,穿着儒雅,一身白蓝色搭配的华丽衣衫,长发垂肩,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上写着“翩翩”二字,也不只是何意。
那栋楼前站着不少穿着“简约”的女子,看着那公子缓缓走出,纷纷叫“大爷再来”,然后又是招揽其他客人。而那栋楼,分明看得见牌匾上写着“春月楼”的字样。
那公子极其潇洒,随手从腰中掏出些许零散银两来,随手往天上一抛,那些女子见状,立马冲上前去扑捡,哪里还有刚才那般模样?
“有意思……”那公子坏坏一笑,似乎很享受这种捉弄别人的感觉。
他朝着石桌那边走去,越靠近那醉汉,他越觉得前面浊臭逼人;但在他面前,这点臭似乎又算不得什么。公子以扇掩面,缓缓地靠近睡着的醉汉。
“既然你来了我这里,我自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你……”
那男子使坏一般的笑了笑,绕着石桌子缓缓走动着,似乎在想如何“招待”这位高深莫测的醉汉。
看着一边乱七八糟的柴草,公子心生一计;扇子微微一扇,那些柴草似乎接受了他的号令一般,极为听话的聚集在了石桌上。公子又是一扇,那些柴草随着一阵风动,又聚集到了老汉的底盘之后。
“着!”
男子突然猥琐的笑了笑,拿着扇子的手法变动了一番,又是朝左一扇,那些柴草竟是一口气朝着老汉的臀部刺去。
那一捆柴草约莫有手臂一半粗壮,在公子下达命令之后,便是卡在了老汉的臀间;老汗睡得极熟,丝毫没有感觉到一场恶作剧即将出现。
“让你睡……”
公子又是一笑,打了个响指,那柴草的末端竟是有一簇黑色火焰缓缓燃起,在柴草的引导作用下,越来越大。
原本指尖大小的火焰,逐渐烧成巴掌大小,最后越来越大,连一边的路人都被吓着了,纷纷想上来灭火,但都被公子挡了下来。
望着依旧淡然睡觉的老汉,那公子到想看看,这老汉能够坚持多久。
那捆柴草逐渐烧完了,接下来烧的,便是老汉的衣服;粗麻布与火焰相交的焦臭味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烧穿衣服后,便是能看见里面如同老腊肉的屁股。
公子可没兴趣欣赏那东西,他看着火焰开始在老汉的屁股上烧,顿时就笑的合不拢嘴了。
“嗅……什么味道?”
屁股的焦臭味终于把老汉熏醒了,他虚眯着眼睛,吧唧吧唧嘴,“似乎是青城山烤腊肉的味道……”
公子见老汉终于醒来,笑眯眯的说道:“是老腊肉,但不是青城山的……”
那老汉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顿时就目瞪口呆;随即感受到屁股上的剧痛,就知道是这小子趁自己睡觉偷放了把火。
“以为你不过是玩,没想到居然还用三昧真火烧老夫!”老汉愤怒的咆哮一声,手中的葫芦直接朝屁股上一浇,瞬间就将火焰彻底熄灭了,只是那屁股上的衣服又多了个大洞。
不过这对于老汉来说,并算不得什么。
老汉愤怒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公子,顿感觉胸中一股冲天怒火,朝那人怒吼道:“公子步!你想整死老夫不成?老夫教你三昧真火,不是让你来烤腊……不对,不是让你来烤老夫的!”
公子步以扇掩面,强忍住自己的笑意;他知道这醉汉知道之前自己的那些小偷小摸的举动,但却未曾阻止。虽然他不以为意,但自己却是感觉极其有趣。
“你怎么在这里,又跑到青楼去祸害小姑娘了?”醉汉摆了摆手,及其随意地便将之前的事情一笑带过。
公子步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来,说道:“难不成你你又是偷酒逃跑找不到路了?这里是钱塘,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醉汉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自己明明是朝东……好像钱塘就是东边。
“仅仅半个时辰,老夫竟然从柴桑跑到了钱塘……”
公子步笑了笑,说道:“不就欠个酒钱么,至于这么死力地跑吗?就你这速度,只怕别人想追你也追不上……难不成你还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老汉闻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似是在思虑着什么,随即轻声说道:“他死了……”
公子步眼神一凝,手中摇晃扇子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问道:“天罚还是人灭?寿终还是先亡?”
老汉仰天,天上白云密布,俨然一副阴天模样;但在他看来,这里却是乌云密布,压抑无比,似乎光这气氛,就足以杀死人了……
“先是人灭,再是天罚;逆天算卦,既算寿终,也算先亡……”
公子步将扇子合上,收在袖中,轻声道:“也不知道他这算是不幸,还是算逆天了……”
“敢与天争,自然是逆天。但天罚并未降在他身上,形灭神不灭,也算是万幸了……”
公子步一惊,不是说先人灭后天罚吗?怎么又没有降在他身上?
“因为有人挡下来了……”老汉知道公子步心中所想,轻声回答道。
“原来如此……”公子步似乎明白了什么,在原地来回踱步着,“道乾山介入了?”
老汉点了点头,望着遥远的西北方向,那里白雪皑皑,即便初春降临,那里似乎依旧上下一白。
“所以……卢玄为何会遭受天罚?”公子步又是问道。
老汉一声冷笑,也不知这卢玄是如何想的,竟然逆天大卜算……这也就算了,你将大卜算说出去,不仅逆天、违反天道,还会打入畜生轮回的……
“大卜算?”公子步试探性的问道。
“比那个更严重。”
公子步心神一惊道:“说出来了?”
老汉点了点头。
老汉望着远方,眼中似有伤感神色,轻声说道:“我三人在一起。那夫子直言‘与天斗,其乐无穷’,他又如何与天斗?天道无常,无终无返,他有什么资格与它斗?”
老汉似乎不能理解卢玄的行为,但也许正是因为他不明白,才不知道与天斗的乐趣……
闷躁凡间多无聊?不若与天相斗。
“可知大卜算的内容?”公子步打断了老汉的忧思,急切的问道。
“难不成你也想挑衅天道不成?”老汉嘲讽一笑,接着说道:“老夫纵横一生,从未想过来日如何;活在当下难道不好么?知道未来了如何?难道你想去挑衅未来么?”
“连现在都做不好,如何去想未来?”
公子步默然。
老汉端起酒葫芦又喝了几口,眼睛望着前方,似是在发呆。但仅仅片刻功夫,他又是朝公子步说到:“我走了,你继续去祸祸小姑娘吧……”
言毕,他那难看的脸笑了笑,咧嘴说道:“你我真是有趣,一个老酒棍,一个人形自走炮,也不知道算是什么组合……”
公子步笑了笑,说道:“哪里有这般粗俗?你是酒客,饮尽天下美酒;我是飘客,飘过天下夜楼……”
“吃喝嫖赌,有两个恶习活生生地被你说的这般清新脱俗……”老汉笑了笑,“我等皆是凡间之常客……”
“这回真走了……”
一阵微风拂过,那石桌上除了留下半片樱花,便再也不见一个人的踪影。公子步伸了伸懒腰,重新走回那“春月楼”之中,继续自己的快活事了。
我装一壶,只为游尽天下山川,品遍天下美酒。
我所在的地方,看遍人间冷暖,赏尽世间繁华;或贫或富,不过一时沉寂,一世安稳而已。
我喜樱花,尤以山顶雪樱最甚;我时常会摘一朵下来,放在酒壶中冲散。淡酒亦能有清风,浊酒亦能赏风月。
我赏有志之士、有德之客、尊贤之辈、爽朗之将;
我罚吝惜之徒、恶劳之子、仗武之人、啃食之夫。
我乃凡间的客人,受天道指引,尝遍世间冷暖,摸清世间黑白。
我不满人间,因为他们让我颓废,让我憔悴,让我无比心痛这天地,竟被这些人所占有。
我是行走在凡间的入世之人,也是垂立在山崖的出世之人。
我是废人……也许是这片天地,才让我这般颓废。
救不了这世界,我便永远是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