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不断行进着的社会,这些小小平民的死亡,并不会造成什么可怕的现象,只不过是那一刻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他们,终究会被历史所遗忘。
大雨已经停了,播散了乌云之后终于可以看见明朗的月光。然而这柔和的月,在今夜却是格外阴森。刘夷希嘴里面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拖动着尸体;纵然腐臭与恶心更占据他的脑袋,但他这个十三岁的身躯,依然坚强地拖动着每一具尸体。
刘夷希把所有的尸体都拖到了正厅,原本空旷的房间却变成了好几座尸山,散发着恶浊的尸臭味。虽说恶心,却也不得不说是悲壮。
刘夷希走到屋外,看着这片空旷的院子,这个庞大的建筑体,刘夷希回忆起种种过往,一切都是记忆犹新。想到此处,刘夷希的眼神又变得空洞了,似乎只有受到了巨大打击,精神几乎错乱之后,才会变得如此模样。
也许对于他而言,他珍贵的东西能够唤醒沉睡在梦魇中自己。然而,过不了多久,这些弥足珍贵的东西,将伴随着整个张府,烟消云散……
“梦魇如风随,业火尽燎原……”
《穷经冰兰行》又是发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但刘夷希再也没有将它拿出来;那本书如同有灵性一般,竟然发出了呜咽的哭泣声,听得刘夷希心中一痛。
难道,你也为他们而感到痛心么?
刘夷希笑了笑,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摇了摇头,边行边说道:“也许这次,你也救不了我了……”
刘夷希的内心已然陷入了一种莫名癫狂,虽然他的外表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变化;但他的种种行为都如同一具麻木的走肉,难以维持自己最原本的姿态了。
心火,似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所谓的心火并不是由内心产生的一道烈火,让人感受到绝望的痛苦,而是一种令内心燥热的情绪。若是痛苦的火焰倒还好,至少能够证明自己依旧活着;但若是是一股无名无感的躁动……
只怕自己便会在不知不觉间,输给了自己的心魔,成为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就如同人一般,脾气暴躁的人反而不容易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闷着脑袋不说话的葫芦,反而可能在受够刺激后作出难以挽回的行为。
刘夷希搬出了厨房里面所有的菜油,全数倒在了尸体的身上。又从厨房拿了些柴,撕了点衣角的布包在上面,浇上油,做成了简易的火把。
他的举动很明显,费了这么大的力,弄了好些个时辰,就是想把所有的尸体都烧了。
大夏国没有所谓的侮辱尸体的道德观念,也不一定要土葬;火葬水葬,都是能够接受的。
刘夷希的一举一动有如机器一般,他将火把丢在了尸体上,只见一簇小火焰缓缓升了起来;不过因为有菜油的缘故,这一小簇火苗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巨大的火焰。两团火焰犹如盛开的花朵一般,菜油混合着血水,绽放出血色的花蕊。
飞舞的火焰如同莲花一般,在这片海洋中随意舞动着;一条条火舌灼热升起,就要遍布整个房子。
刘夷希站在房门前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脸上闪烁着奇怪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似乎遗忘了这么做会造成的后果。如此庞大的火焰,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张府上下所有的建筑物,烧的干干净净……
“我为什么要烧他们呢?”刘夷希似乎在问自己。
“一个个挖坑毕竟来不及……”
“为什么要搬到房子里面来烧?”
“这个,勉强把房子当棺材了吧。”
刘夷希反复地自问自答,他一脸呆滞地看着那一道道冲向天际的火焰,精神似乎已然错乱了;而火焰却依旧不可收拾地燃烧着。像是恶魔的巨口,要将一切吞噬掉。
没过多久,火焰便烧到了房梁,随即整个正厅都着了火。张府的建筑体是一个整体,照这样燃烧下去,用不了多久,张府所有的建筑都将毁掉。
而刘夷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被燃烧的房梁已经开始略微的坍塌,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而刘夷希却依然在门口站着,似是享受着看着这一切,完全没有想着从自己背后的门跑出去。
“野火有尽时,更待春风吹满楼……”
一道幽光在刘夷希的胸口呜咽着,随即闪动了片刻,又消失不见了……
也许这次,真的没人救得了你了……
一道道冰柱如雨后春笋般缓缓绽放开来,在夜色的笼罩之下,映衬着月光的柔和,发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月下,一道黑影轻咦一声,片刻后,又如同烟雾一般,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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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三个多时辰前。
卢玄运功将跑到喉咙的血液憋了回去,整理了一下衣衫,将密室的大门关上。他调理了一下内息,却发现自己的多数经脉被冰晶封印,也许三天都无法运功了……
“这可真是坏事啊……”
无法运功,那便代表着他几乎没有反手之力,若是打起来,还打得过谁?卢玄苦笑了一番,没想到凭他的手段,竟然会变成如今这番境地……
“天地三清……终究还是老了啊……”
卢玄看了看自己如同枯木般的双手,没有内息支撑的他,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十岁。他也无暇去看自己的脸了,恐怕比之前更为丑陋苍老……也许,这才是他应该有的面貌。
敲门的声音越发急促,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撞了;卢玄知道,时间不多了。
“谁人如此着急?不知道老朽清修吗?”
卢玄轻咳一下,朝门外大喝一声;虽然没有内息支撑,但他的语气依然是无比高亢。
卢玄将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十名士兵,身着玄甲极其威风;而这种玄甲,只有京城的禁卫军有资格穿。
京城有两种亲卫部队,分别是御林军和禁卫军。御林军是由皇帝亲自指挥,装备是最精良的;而禁卫军则是由执金吾以及镇城将军指挥,掌管着京城的治安;装备虽然比不上御林军,却也算得上是全国三甲之列的了。
望着这些凡夫,卢玄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将他的脸包裹在其中,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了,模样极其难看。
但纵使体态苍老,依然没有人能够小觑卢玄的威严,只见他大喝一声:“尔等何人?不知道老朽是谁吗?竟敢扰我清修!”
卢玄态度极其强硬,即便是学生犯了大罪,也很难得见到他是如此模样。
那些禁卫军面面相觑,难道这个难看的老人便是传说中的帝师卢玄?这模样未免也太过骇人了吧……
“毕竟是老人了,需要体谅一下……”那些禁卫军的意见似乎达成了一致,相互间点了点头。
只见一个禁卫军站了出来,恭敬地行了个军礼,说道:“打扰卢先生清修,是我等的罪过。然而此行,是代皇上,邀请先生前往皇宫,有要事相商。”
“邀请我有要事相商?”卢玄看了看将自己家门包围的水泄不通的禁卫军,冷笑了一声,“你们这叫做邀请?这叫胁迫更合适吧!皇上?圣旨呢?”
只见那人挠了挠脑袋,似是为难,随即又说道:“先生请赎罪,董太傅要求我等务必将您请去,若您不配和我等,下官也只能用强的了。”
这个禁卫军的小队长虽热言语略微有些过分,但是行为却很是恭谨,不知道是“皇上”嘱咐,还是因为卢玄德高望重的缘故。
“放肆!”
卢玄今天可没有好脾气,纵使这些禁卫军态度极其端正,但卢玄今天就是受不了这股气。
他是修道之人,原本清心寡欲,不该理会这些事情;但在官场混迹多年,他所修的道早已是俗道,脱离不了世俗的道。难忍愤怒释放出来,似乎也是家常便饭。
他也知道,那所谓的“皇上圣旨”,只不过是宫中某个人的小小花招罢了。卢玄平生最为厌恶的便是那些弄权专横的宦官,如今被他制约,如何能忍?
但卢玄经脉被封,面对十个人高马大之人,又有多少胜算?
那些禁卫军见卢玄发怒,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他们知道卢玄身怀精妙法门,都不敢随意造次,所以言语之间才多了不少恭谨之意。
没想到卢玄竟然依旧被他们激怒了。众人将手按在剑上,似乎随时准备抽出来,将这个不老实的大贤就地斩杀。
只见一阵旋风吹过,刮起一捋沙尘,随即便是一个禁卫军一声惨叫,就地倒下。
众人大惊,这神出鬼没的速度着实是他们无法企及的。难以置信的是,没有了内息支持的卢玄,竟然还有这般诡异的速度。
卢玄太老,老到这个世界上见过他出手的人都没剩两个了;这些人不知道,卢玄不仅是先帝帝师,更是皇帝的贴身保镖。
皇帝的保镖,岂是你们十个禁卫军就能制服的?
沙尘之中,卢玄的眼神异常犀利,望着另外九个人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前那个倒下的人,只是被他短暂击晕,并没有取他性命。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惩戒一下这些低估自己的人……
灰色的袍子迎着沙尘猎猎作响,卢玄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拳、掌、指,手上能用的各种姿势,他全是用上了;拳打面门,掌劈脖颈,指点中府。那些人以为自己穿着铠甲不惧于他,没想到卢玄指劲极其可怕,竟是将那玄甲戳出了一个大洞。
没有内息的卢玄,依然恐怖如斯。
卢玄仅用两只手,十几息之中,便是将九个人制服了下来;还剩着一个人,也是半跪着,极其艰难的支撑残躯。
卢玄重咳了一声,朝着那人沉声喝道:“准备好了么?”
那人吐了口鲜血,望着卢玄,犹如看着一尊恶神,不由得感到脊柱发凉。他朝卢玄跪叩了一下,大声说道:“先生谅解,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希望先生不要太过为难于我等!”
卢玄的身体抖了抖,似乎感觉全身肌肉极其乏力,现在若要在将此人制服,只怕是没有可能的了。
看着这人面对生命威胁依然坚持在自己岗位上的模样,卢玄轻叹了一声。
“罢了,跟你们走一遭便是!”
那人闻言,欣喜若狂,没想到这个变态般的人物竟然愿意听自己的话。
不过,即便要到皇宫里面去,那也得等那九个被制服倒地的人醒过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