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肆意地拉扯开,大西部独有的刺眼阳光从破旧的窗口投入这狭窄的房间中,四张铁制的上下铺锈迹斑斑,偶尔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唯一的过道上放着一张木桌,做工粗糙的桌面上满是凌乱的切痕,像是一幅充满杀意的抽象画,几乎将木桌贯穿。
“起来吃饭。”
粗犷的声音响起。
印入眼帘的是一团赤红的络腮胡,并不杂乱,显然精心修剪过。两鬓的头发有些花白,黑发与白发镶嵌在了一起,斑斑点点。眼瞳泛着一丝丝红色,略显狂乱。粗布的长袍很工整,看不到什么折叠的痕迹,却掩饰不了那股淡淡的颓废。
靠近窗口的上铺上的军绿色棉被微微动了一下,修长的手缓缓伸出,从那只磨盘一般的手中接过食盒,里面是一堆煮得并不怎么熟的米饭,盖着一层黄豆猪肉的混合物。
“两分钟之内吃完,没这么多闲工夫伺候你。”
送饭的人似乎极其没有耐心。
“1024,我再提醒你一遍,你的数值卡里余额不多了,如果你明天再死在床上不去赚取数值,那过不了几天我就只能把你赶出去了。”
送饭人耶鲁扬了扬手中一块极为黯淡的玉牌。
“好的。”
棉被中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快起来吃!”
耶鲁敲了一下铁床,巨大的力道让铁床猛烈地摇晃起来。
“是是是!”
起床的少年满脸的无奈。头发如同鸡窝一般杂乱,皮肤却极为白皙在阳光下竟有些剔透的感觉。放在被单上的那双手如同流水一般干净优雅,不带一丝尘埃。略小的眼睛中冲斥着无穷无尽的睡意。
他懒懒地拿起食盒,没有勺子,他便不顾形象地用手抓起,饭粒溅满了他的嘴唇周围以及那乱糟糟的床单。
“妈的,什么时候这里成护理院了,老子******成护士了。”
耶鲁骂骂咧咧,将过道中的一个铁盒踢飞,恼人的撞击声一路磕磕绊绊地向外冲去。
“现在真的变成猪食了。”
1024嘟囔道。
“你爱吃不吃。”
耶鲁砸了一下铁床。
“那就不吃了”
1024显然没有什么食欲,只是随意塞了几口,便将餐盘递给对方。
“浪费”
耶鲁骂了一声,直接将餐盘揉成了一团,扔在了手边的餐车上。
“你呢?吃不吃?”
送饭人转身,拍了拍和1024对床的少年,同样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却是一片沉默。
耶鲁在炼狱已经十几年了,掌管最无用的医疗院,起码对于耶鲁自己来说,他认为医疗院确实是最无用的,是只有软蛋才会来的地方。
在炼狱训练营的学员往往对数值很看重,即使受伤也会自己前往荒原寻找草药解决伤势问题,而不会来医疗院花费大量的数值来疗伤,普通学员根本负担不起,即使有些富余的也因为医疗院超高的花销而挺不过每月一次的数值缴纳。因此来医疗院的基本是类似于1024这样在外惹上了自身无法对付的麻烦而选择逃避的软蛋,嗯,没错,软蛋。
耶鲁的目光中多了些许不屑。
“软蛋!”
耶鲁提高了分贝,粗糙的手掌扬起,狠狠地拍向那个将自己裹紧被子的家伙,巨大的闷响让铁床猛地一颤,军绿色的棉被被硬生生破开,震起无数棉絮。
“问你话呢!”
仍是一片沉默。
这是对自己赤裸裸的无视么?
耶鲁有些怒火中烧,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的眉毛一皱成一团川字,硕大的拳头不断地握紧再松开,然后再握紧。壮实的胸膛如同风箱一般,粗重的炽热鼻息一点一点地将房间的温度升高。
1024已经侧身躺好,背对着耶鲁和那个沉默不言的少年,深知耶鲁火爆脾气的他已经准备无视即将发生的血腥惨剧。
“我再问你一遍,吃不吃?!”
耶鲁几乎处在咆哮边缘。
仍是一片沉默。
1024默默地在被窝中扬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耶鲁的脸色泛起一片暴怒的红色,隐约间燃起火焰的右手朝那床已经破开一口子的被子抓去。
“他不吃!”
清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耶鲁转身望去,身高不到他胸口的少女站在门口,阳光将她的脸庞照射得格外白皙,齐耳的短发轻轻被风吹向一边。修长的手掌捧着一个有些破旧的饭盒。
“学员1245报道。”
少女的声音有些冰冷。
“送饭?!”
耶鲁的大脑有些当机了,那只还燃着火的右手不有些不知道放那里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学员来医疗院送饭的。
什么情况,软蛋他妈也有春天了?!咦?这姑娘怎么这眼熟啊!?
少女没有理会耶鲁,径直向1024的对床走去。
“起来吃饭。”
少女将饭盒放在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上,轻轻拍了拍蜷缩在被中的少年。
对方仍是一动不动。
“今天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哦,红烧肉要不要。”
少女有些自顾自地说着,手指轻轻挑开饭盒,浓郁的白雾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迷蒙,肥瘦均匀的红烧肉厚厚实实地盖在晶莹的米饭上,肉汁嵌入其中,酱香四溢。
1024在床上深深咽了一口唾沫,他刚才吃的感觉连猪食都算不上。
妈的为什么那小子就有妞给他送饭,老子他妈天天是那个暴力狂送饭,而且还吃得这么好,几天了还不重样,昨天的那只烤鸡让我馋得连梦都是它。这里是炼狱好么,不是你家厨房,你这么食材是从哪里搞来的?!跟我说说看呢,我也想过上这么好的生活。还有这小子哪里好,妹子你每天不累么,还不如拿过来效敬哥哥。
1024满脑子都是抱怨,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起身看向那个饭盒,眼睛瞪得老大。一旁的耶鲁已经收起了刚才的威势,挠了挠自己的络腮胡,不说一句话。
“听话啦,起来把饭吃了。”
少女的语气极为温柔,双手轻轻推了推被中的少年。
“不吃。”
很淡漠的声音从被中传出。
“不吃可不行。”
少女拿起饭盒放在了少年的床边。
“吃一点点。”
少女把勺子塞进了少年的被中。
“我说了不吃!”
突然暴怒的声音响起,棉被猛的被掀起,身着宽大布衣的阿尽泪流满面。从脖子往下,重重叠叠的绷带像狰狞的绳索将阿尽绑住,他只有一只右手可以动,整个身体只能平躺在床上。掀起棉被几乎耗空了他的全部力气,胸口开始有了明显的起伏,瘦削的脸庞泛起一层惨白,豆大的汗珠混杂着泪水滴落在麻布的床单上,带起些许深色的浸渍。
1024的脸庞上的呆滞几乎到了夸张的地步,嘴巴张得老大,原本有些猥琐的眼睛中燃起一种类似于肃然起敬的感情,1024觉得这是惺惺相惜。
“不吃可不会好哦”
少女仿佛没有看见阿尽的暴躁,仍是温柔地说道。
“我说了不吃!”
阿尽几乎是在咆哮,唯一能动的右手将那根勺子拿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它扔出,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许旷旷你烦不烦啊!”
少年愤怒得像头狮子。
“别每天给我来安慰我说些什么快好的话,我不需要!不用你来可怜我!!”
少年的眼睛中满是火焰,泪水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滚啊!”
许旷旷轻轻低下了头,刘海的阴影将她的表情遮掩。
“好。”
她还是如此温柔,轻声轻语。那个女战神的凶戾仿佛在这个瞬间被消磨殆尽。
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她缓缓转身,背影在她的身前显得格外修长,皮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却在前方突然停住,脚后跟撑起,足底却迟迟踏不下。银色的勺子在她的背影里,有些黯淡无光。
她愣了一会儿,足底扭转,身体调整方向,从勺子另一侧走过,扬起些许细小的尘埃。
残破不堪的木门被她轻轻带上,发出悠长的呻吟。
阿尽深深呼了一口气,费力扯起棉被,将自己的脑袋埋入其中。
灰色的旗帜在风中被强行舒展而开,随意削成的旗杆发出负重不堪的声响。数十座木屋拍成五列,整整齐齐地形成一个方阵。两人高的木制围墙有些破败,却将整个聚落围住,在围墙的四个角落分别有一座高大的木结构塔楼,火把在风中奄奄一息。
835坐在一座木屋的屋顶,衣衫猎猎作响,灰色的长发却是纹丝不动,手中的匕首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的身边摆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顺着屋顶的斜面往下流淌,在屋檐处放缓,一滴一滴地滴落至地面。
身下的木屋有些吵闹不堪,女孩的笑声混杂着沉闷的咆哮,分贝隐隐盖过荒野的北风。
“她是我的!”
几乎是嘶声力竭的怒吼响起,转眼间被潮水般的骂声淹没,刀剑的相撞声从屋子的一侧蔓延到另一侧,在角落中爆发而至,一道狼狈的身影硬生生将墙壁撞出一个窟洞。
那是一个削瘦的少年,头发留得很长,看上去有些日子没剪了,修长的手掌紧紧握拳,从地面上抓起一把沙土,想要拼命站起来。
“1003,女人这种东西可不是你们这种每月被数值缴纳缠得痛不欲生的垃圾玩的起的。”
窟洞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颤动着,厚重的青色石块包裹他的全身。
1003咬牙切齿地抬起自己的头颅,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
“看什么看!”
高大身影狠狠地踹了1003一脚,带着尖刺的青石靴直接在少年背上划出巨大的伤痕。
“怎么,不服,来打我啊!”
青石人猖狂地笑道,巨大的青石手臂伸入木屋中,将一名衣不敝体的少女拉入怀中,隐隐开始发育的躯体流转着些许美好的曲线。
“死前看看我的功夫吧。”
青石人狞笑道,全身的青色石块缓缓内敛,融入肌肤之中,依然算得上宽大的手掌在少女美好的胴体上轻轻摩擦,引起少女轻微的呻吟。
正在青石人想要进行下一步时,原本脚下的1003突然暴起,衣衫翻滚如云,扬起漫天沙尘。
半空中划过耀眼的痕迹,带起滴滴青色的血液,轻轻坠落至地面,绽放出别样的妖异。
1003如同一只猎鹰,稳稳地降落在青石人的身后,单膝跪地,双唇之中咬着一柄薄如枯叶的匕首,那抹让人震撼的青色布满整个刀刃边缘,丝丝缕缕顺着刀锋淌下,染青了下巴。
青石人的双眼睁得老大,不可思议的感情布满他那张青石褪下,显得极为年轻的脸庞。怀中的少女尖叫一声,冲回了木屋之中。
“女人可不是你这种自大的人可以玩的。”
1003起身,宽大的袖口将手中的刀刃擦拭干净,丝毫不介意那青色的血液破坏了衣衫的干净。
青石人缓缓抬起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咽喉,如同河流般的血液从他的指间涌出,蔓延到了整个脖颈。高大的身躯猛地跪下,上半身在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后,少年面部朝下,倒在了沙土之上,大片的血液将沙土染得
格外深沉。
一击必杀!!!
1003冷冷地一笑,浑然不顾背部的伤势,皮靴直接踩在了青石人的背上,如同前十几秒青石人践踏自己一样,毫不足惜。
“垃圾!”
1003吐了一口唾沫,咬牙弯下腰,将青石人腰间的数值牌取下,靠近自己的数值牌,无数的数字在两块玉牌上跳动,数十秒后,青石人的数值牌变得黯淡无光,而1003的数值牌上浮起一个让人惊讶的数字。
肆意的笑容出现在1003的脸庞上,这个月的数值缴纳可以混过去了,还可以兑换一些自己严重缺乏的物资,再攒一段时间甚至可以进行一场最低级的觉醒仪式,那自己在炼狱算是站住脚了。
但他的笑容却在瞬间凝固。
一柄两指宽的短刀刺入了他的心脏,白皙的手掌轻微一转动,将他的心脏搅成碎末。
他艰难地转首,是那个少女。
一个每天混迹在各个木屋之中,用身体来换取数值的少女,过肩的长发被风从身后吹响前方,遮不住她冰冷刺骨的容颜。
刚刚转入大量数值的玉牌尽在几秒后便被另一枚玉牌吸收得一干二净,尸体无力地倒在离青石人半米远的地方,双目怒睁,却是苍白无力。
少女从1003身上扯过他的衣衫,遮掩住自己几乎****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别处。
木屋的缺口中涌出一群少年,他们被屋外的安静诧异到,原本以为可以看见一场**的盛宴的猥琐笑容此刻却变为震撼,然后那张对着青石人尸体的脸庞上纷纷转为或明显或隐蔽的不屑。
“快看!是那个烂货!”
有人眼尖,看到了那个即将消失在一排木屋后的少女。
仿佛一颗火星点燃了欲望的火焰。
十几位少年的眼睛中涌现出无尽的贪婪,青石人原先身家的身后他们是知道的,数值牌中起码有将近五位数的数值,这绝对够自己用上好一阵子了,更何况那个烂货的身段还真是撩人。
一位少年率先冲了出去,恍如一头饿狼。
“别让他抢先了!”
有人高声喊道。
十几位少年发出兴奋的嚎叫,向前方奋力冲去。
“噗通!”
仿佛破沙袋坠落的声音让这群少年的欲火戛然而止。
几具尸体混杂着鲜血从木屋上沿滚下,滴滴答答的血珠从屋檐滴下,与地面上尸体流出的血液汇合成无数细小的河流,向四周散去。
尸堆的顶峰,835的衣衫在风中飘扬,残忍的笑容在如此炽热的阳光下也让少年们感觉如坠冰窟。
“这么多人打一个女的可不好哦”
835扭动了一下脖子,另一只暴露在外的眼睛中无数符文流转,匕首划破了空气。
“你是。。。。。。835!”
跑在最前方的少年瞪大了双眼,惊恐蔓延至脸庞。
“这句遗言可不好!”
835的笑容愈发灿烂,温度却愈发冰冷,匕首已经如同毒蛇一般刺向少年的肋下,扬洒一片猩红。
“一起干掉他!不然谁都活不了!”
被刺中的少年如同一个沙包一样被匕首拔出的力道重重地摔在地面,长时间的炼狱生活让他堪堪躲过835的致命一击,精明的大脑飞速计算出自己与对方的差距,果断采取人海战术。
十五个打一个!可以打!对方一定会迫于人数压力而撤退,835又如何,你总不可能一敌十五!
“上啊!”
重伤的少年怒吼道,衣衫在风中愤怒地飘散,厚重的刀锋从腰间转至手中,反手而握。
然而背后却是空空如也,只有时不时扬起的沙尘和格外刺骨的阳光,那群少年远远地缩在一边,无人上前,只有无止尽的退缩。
少年抬起的手无力地放下,眼前的835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充满杀意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让少年浑身冰冷的嘲讽。
少年的双目失去色彩,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刀锋跌落在地面,黯淡无光。
匕首刺入他的胸膛,他没有一丝反抗。
“835大人,我们可以走了么?”
人群之中走出另一位高大的少年,询问的语气格外小心翼翼。
“你们不打算这么多人打一个了?”
835唯一裸露在外秀气眉毛向上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在手帕上轻轻擦拭,抹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
“不会了。”
高大少年附和地笑了笑。
“那就好。”
835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高大少年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送走这尊杀神了,冷汗不由得浸湿了他的内衣。
但在一瞬间,巨大的刺痛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苍白的脸庞,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忘说了,我也挺讨厌出卖别人的人的。”
裸露在外眼瞳发出奇异的光芒,仿若洞悉一切。
凄惨的嘶吼震撼晴空,血液几乎将木屋的外壁染红。
类似的一幕幕发生在这个狭小的聚落的各个角落。
这便是炼狱,强者为尊,数值至上!道德在这里只是玩笑,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欢迎来到炼狱!!!
“你是在找死吧”
老人扶住额头,有些头疼地看着羊皮纸上的内容。
“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还来什么炼狱,这只个开头。”
铁龙挠了挠自己闪亮的脑袋。
“这是来炼狱的第一步,好戏还没开始呢。”
“可别人什么训练都没有经过好么。”
老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那好像有点重了。”
铁龙了愣了一下。
“不过我记得去年还是前年也有一个也是这样的,叫什么来着。”
铁龙有些犯迷糊了,想了好一会儿,他果断地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反正也有个情况差不多的关系户也是这样过来的。”
铁龙咧开了大嘴。
“反正死不了。”
“好吧,我也管不着,别整死就好了。”
老人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
“那个835你怎么看。”
老人的话锋突然一转。
“说不好,起码潜力无限。”
铁龙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右手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牛皮夹克。
“你好像很不喜欢他?!”
老人的眉梢轻轻一杨,瞄了一眼身旁的大汉。
“说不上,不过谁让他姓骨。”
铁龙的双眼之中闪起一丝转瞬即逝的锋利。
“会杀人很了不起么?炼狱可不只是教你杀人的地方。”
他和老人站在聚落东南角的一座塔楼上,望着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十几具尸体凌乱地倒在他的脚下,裸露在外的眼瞳中光芒渐渐熄灭,转为黯然。
铁龙默默地看了一会儿835,与老人转身离开。
那个站在尸堆中的少年将匕首收起,眼睛中隐隐一闪,亮过阳光。
病房里很安静,只剩下三个均匀的呼吸声。
1024看了一眼对床的那个全身蜷缩在被子中的室友,微微叹了一口气。阳光从窗外投入,留下很重的光晕,照耀得他不由眯起了双眼,对抗了一会儿后也只好将被子拉到了头顶。
耶鲁靠着屋内的柱子,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烟斗,浓郁的烟雾被渲染成淡淡的金色。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吃?”
耶鲁瞄了一眼阿尽,脸上的细纹微微颤动了一下,桌子的红烧肉仍在发出诱人的香气,温度却在渐渐降低,红黑的光泽渐渐黯淡。
回应他的是一阵细微的抽泣声,遮盖住少年的被子轻轻抖动着,在棉被上浮现出一道道痕迹。
“哭有个屁用!”
耶鲁突然暴躁起来,大步上前,一把抓起少年的被子。
军绿的被单上,阿尽的右手遮住自己的脸庞,肩膀耸动着,泪水在枕套上留下鲜明的痕迹。
“像你这么窝囊的人我真是没见过,换做老子年轻的时候不把你打得半死我就不叫耶鲁。”
耶鲁的嗓门极大,脸色涨得通红,宽大的手掌狠狠地拍着阿尽的床,引出一片临近崩塌的摇曳声。
“那就打死吧,给个痛快好么。”
阿尽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流泪的双眸中有了些许色彩。
耶鲁的表情有些凝固,刚刚还在猛烈挥击的手掌缓缓放下,健壮的身躯坐在了那张破旧的小木桌上。
“真是的,干了这么多年你这样的活宝还是少见,这么坚决的求死心干嘛,你的路还长着呢。”
耶鲁重新架起他的烟斗,缓缓喷吐出一口烟雾。
“我就是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一切,为什么他要把我丢在这里,我做错了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活得下去,这里的都是怪物,就我一个正常人,我来这里不到几个小时就被打得几乎动不了,我不明白那个教官为什么会下这么重的手,我跟他有仇么。。。。。。我想回家!!!!!!”
阿尽一股脑地将心中的呐喊地说出,脸色涨得通红,眼泪还在流。
耶鲁默默地听着,眼神之中很平静,宽大的手掌摸了摸阿尽的脑袋。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阿尽想起了另一双老是喜欢摸自己头的大手,远比耶鲁粗糙,却让他暖心。
“我也曾像你这么排斥过一些事物,认为那是自己心里最深处的反感。”
耶鲁的眼神之中满是向往。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是讨厌,而是恐惧!”
耶鲁的话让阿尽浑身一震,眼睛瞪得老大。
自己在害怕么?
他想了自己今后将要面对的生活,不由地缩了缩脑袋。
自己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怪物?!自己怎么可能杀掉一只鬼狼?!
满是鲜血与杀戮,怎么可能活下去?!
我讨厌这里!我要看离开!”
这不是害怕,这是我没有这个能力。
阿尽的脑海突然坚定了下来,像是在巨浪中找到了一根浮木。
“不用给自己去找那些千奇百怪的理由,认怂就是认怂,怕了就是怕了,用自己能力不足来敷衍了事的人我最看不惯。“
耶鲁一语中的,双目炯炯有神。
阿尽张了张嘴巴,却又徒劳地闭上。
“没有能力,把能力锻炼出来就好了,你在的地方是炼狱,从来不缺乏锻炼能力的地方,看看那些你认为很厉害的人,他们也是从小白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你有什么好怕的。”
耶鲁的话斩钉截铁,让阿尽起不了一丝反抗。
少年的眼睛有些无神,右手轻轻挠着自己的头发。
他还是没有信心,在这个穷凶极恶的地方活下去,一点都没有。
耶鲁看着仍是垂头丧气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
“本来不想说的,还是告诉你实情吧。”
阿尽微微抬了下头,看了耶鲁一眼,又再度低了下去。
“炼狱的伙食没有这么好,一般都是黄豆煮猪肉,想吃好的要么自己去外面的荒原捕杀那些准恶魔生物,要么就是用数值去兑换那些美味佳肴。”
耶鲁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阿尽浑身紧绷起来,他脑中闪过一个令他自己不敢相信的事实。
“那小丫头片子对你是真好,竟然用数值去兑换这些东西来,只想让你恢复得快一点吧。看看那个餐盒上的标记吧,炼狱专属,那帮老鬼很抠门,一个碗都会标得很清楚,防止你们拿去不还了。”
耶鲁敲了敲烟斗,将些许灰烬倒出。
“就是这个。”
1024从床上下来,将餐盒小心翼翼地捧起,让浑身几乎无法动弹的少年看到了餐盒上那个标记。
血红的人型仿若在嘶吼,一个小小的兑字刻印在人型的下方,格外刺眼。
“你一共在这里躺了五天,早中晚共计十五顿不重样,平均每一样兑换数值是三百点,妈的这么贵,额额额,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1024的声音插入了两人的对话,虽然说着抱歉可却看不到这个家伙脸上有一丝愧疚。
“而炼狱的数值是六个月清空一次,很巧,离上次数值清空只过去一个月不到。”
1024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憋在了他心中好久的话。
“而即使几乎纵横炼狱的835一个月估计也只能搜集到四千左右的数值。”
1024的眼睛深处划过一道淡淡的锋锐,一闪而过。
“她应该去借的。”
耶鲁盖棺定论。
“在炼狱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方式,只要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干得出来。因此借贷数值也成为一种部分实力超群学员的集纳数值方式,一般来说是五分利息。”
耶鲁深深吸了一口烟。
“不过这基本已经超出了那小丫头的偿还能力了。”
“如果还不上怎么办?”
阿尽轻轻问了一句。
“男的为奴隶炮灰,女的为发泄工具。”
1024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尽唯一可以动的右手狠狠地抓住了床单。
你认为她是在可怜你怜悯你认为她在践踏你那可笑的自尊,可她却在背后默默地将你不愿面对的事扛在肩膀之上,她是战场上的女战神,是横扫千军的存在,在你面前只是个想帮你的小女孩。
一句我罩你,是简单的三个字,也是少女倾尽全力的承诺。
而你呢?
果然是个混蛋的幼稚鬼!
你他妈能干点什么?!!
你就是个废物。
少年的双眼闭上,两行清泪流下。
他哭的够多了,但这回又好像不一样。
木屋的门被缓缓推开,斜靠在椅背上的少年一个鲤鱼打挺,对着那灿烂的阳光眯起了双眼。
“又是你啊。”
随着屋内逐渐恢复昏暗,少年看清了来者的容貌。
“废话少说,再借我一千数值。”
来者开门见山,语气冰冷。
少年低沉地笑了笑。
“我在炼狱干借贷也好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对我如此无礼的客户。”
“对你没什么好客气的。”
来者冷冷地说道。
“那你认为我还会借你么?“
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戏谑。
“你会的。”
对方丝毫没有犹豫。
“因为我知道你好色,而且对我有兴趣。”
少年的呼吸被这句话一下子加快了节奏。
“不愧是1245。”
少年挥了挥手。
木屋的角落中走出五名面无表情的蒙面人,每人都拿着一块惨绿的数值牌,仿若幽灵。
少女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她的数值牌,已经黯淡无光。
五道光晕从蒙面人手中的数值牌中散发而出,汇入了少女的数值牌。
“记住我们的约定哦,半年不还清那你就归我了。”
少年舔了舔嘴唇,算的上星眉剑宇的他此时却散发着一种病态的潮红,狭长的眸子中毫不掩饰地散发着欲望的火焰,倒映出来者清秀的容颜。
光芒消失时,一个大大的一千字样在少女的数值牌上一闪而过。
她已经用光了自己的数值。
之前是零。
阿尽的双眼已经水肿,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哭过这么多次。
“再哭十天也没有用。”
耶鲁有些不耐烦了。
“一个大男人只知道哭哭啼啼的还不如一刀阉了。”
“我已经很努力不去哭了,但还是控制不住。”
阿尽哽咽地说道。
“不准哭!”
耶鲁几乎是在呵斥。
“前面和你说这么多都白讲了么?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准哭!”
阿尽慌忙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可是很快又被泪水覆盖。
“既然那个女孩子一个人还不了,那你就帮她还咯。”
1024又爬回了他的床上。
“可是我打不过鬼狼。”
阿尽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狂涌。
“你别哭啊,在炼狱赚取数值的方法有很多,猎杀鬼狼只是其中一种,另外的像什么打扫房间,生火做饭都可以换取数值。”
1024挠了挠头,对于这个睡在同一个房间的家伙的流眼泪能力他实在是佩服。
“可我也不会啊。”
阿尽有些急了。
“额。。。”
1024有些无语了,像这种几乎半残废的同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先不说这个。”
耶鲁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你快点康复才是关键,这样她就不必再去借贷数值了。”
耶鲁几乎一针见血。
“那我怎么样才能好起来?!”
阿尽无比的急切。
“我是这里最好的医生,你放心。”
耶鲁摸了摸自己那浓密的络腮胡,烟斗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敲击着。
“两个星期,包你痊愈,条件我在你身上消耗的药材你必须在三年内归还我。”
“好!”
阿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对什么药材是一窍不通,现在只要能好起来,能替旷旷还债就好了。
1024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看见耶鲁对自己做了一个划开脖子的手势后他还是果断决定睡觉。
“那我们交易达成。”
耶鲁扬起自己宽大的手掌,与阿尽那只比堪称瘦弱的手掌撞击在了一起。
“现在把饭吃了。”
耶鲁将地上勺子拾起,将饭盒递给了阿尽。
少年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饭盒,余温尚在。
他想起了那个冰冷的女孩,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饭盒。他绝对不允许那种事发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他都会拼尽全力去挽回,因为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因为不想失去。
“哦对了,那个小丫头比你早来一年,刚来那会儿跟你差不多。”
耶鲁拍了拍脑袋,低声嘀咕道。
“怪不得老看着这么眼熟。”
他微微抖了一下,拿起勺子大口大口的嚼着饭粒,仿佛一个饿死鬼。
炼狱营地外围。
许旷旷全身蜷缩在草丛之中,几乎一动不动,汗水浸透她的衣衫,勾勒出她隐约间美好的曲线。
风从远方吹来,卷杂着丝丝缕缕的沙尘,在这片茂密的草塘上方吹起一阵起伏的波浪。阳光在荒野里有些毒辣,绚烂的金色仿若一把把炽热的刺刀,切割着这片大地上的生灵。
在许旷旷看来,炼狱的地理位置很奇异,南方被一望无际的沙漠吞噬,漫天的沙尘与碎石几乎令人绝望,而在她现在身处的东部却是被茂密的植物覆盖,浓郁到极致的墨绿中有着令人心悸的感觉。而炼狱的营地刚好处于两者之间,像一道巨大的围墙将这两片区域隔开。
远处的草塘飞扬起细碎的叶屑,细微的声音让她在一瞬间回过神来,清澈的眼瞳中流转起冰冷的光泽。
风声在一瞬间轻微了许多,沙尘没了风的支持变得有些无力,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少女柔顺的短发之中,像是渲染了一层金纱。然而少女却没有去理会这些,右手的骨节因为用力过度有些泛白,手心的汗珠不断分泌,但她仍紧紧握着战锤的铁杆。
穿插在草丛枝叶之间的视线死死盯着远方那片仿佛与天空相连接的绿色海洋,不曾移动。
世界逐渐安静下来,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越来越急促。
一片悠悠的草叶从半空飘落,忽左忽右,掉落在少女的鼻尖。
许旷旷的瞳孔猛烈收缩。
绿色的海洋炸起一团巨大的浪花,无数的草屑在半空中极速地旋转,仿佛蚊群在轰鸣。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浪花的中心狂暴的窜起,阳光照射出它冰冷的鳞甲。
少女没有丝毫顾虑,身体如同炮弹一般向目标冲去,黝黑的战锤挥舞起凌厉的劲风,狠狠地撞击在黑影之上,却仿佛撞到一个钢壳。
少女的虎口有些发麻,但仍然咬牙忍住这股反震之力,空出的左手对准黑影胸口的一枚蓝色鳞片,狠狠扯下,锋锐的鳞片边缘将少女柔嫩的手掌划开,鲜红的血珠在空中飘舞。
黑影发出愤怒的咆哮,猩红的舌信如同藤曼一般缠向正在极速去下坠的少女,却被战锤硬生生震开。
破开一道狭长的痕迹。丝丝蓝色的血液从伤口上绽放,如同无数细小的丝线包裹住那怪异的舌信,在空中飘洒起一片晶莹。
许旷旷从半空中极速坠落,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草塘茂密的植物成为了优秀的缓冲垫,稳稳地抵消了少女下坠的大部分的冲击力,隐隐的气浪将大片的草丛吹向四周,飘扬起无数细小的草屑。
少女如同一条灵活的鱼,钻入了这片绿色的海洋,借着草丛的掩护向远方窜去。
然而她的全身却始终被一片阴影笼罩。透过那茂密的草丛可以看见,一颗巨大的蛇首正死死地盘旋在少女的上空,两颗阴冷的眼瞳中倒映出少女略显狼狈的身影。仍在滴血的舌信耷拉着,蓝色的血液滴在草丛之上泛起一片漆黑。粗壮的蛇尾时不时在远方的草丛中窜起,溅起些许泥土与石块。近八米长的蛇身完全伸展而开,碾压过大片的草丛,带有倒刺的鳞片在身体弯曲变化时发出清脆的相撞声,在草塘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沟壑,像是恶魔微笑时的弧度。
焦土之蛇,五星准恶魔生物!
巨蛇的咆哮声愈发的剧烈,一股股浓郁的黑色液体从它的口腔之中喷射而出。前方原本茂盛的枝叶瞬间消失,风吹起它的粉末,仿若烈火燎原。
许旷旷的身体在毒液喷出地一瞬间蜷缩,将自己的脸庞贴紧双腿,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如同车轮一般险险地闪过一道从天而降的黑色液体,但飞溅的毒液仍然将她的衣衫腐蚀出几个小洞,露出白皙的肌肤。她没有理会这些,短发飘扬,全身丛蜷缩状态恢复,极速地呈弧线向远方窜去,丝丝鲜血滴落在那些还没有被吹散的余灰上。
巨蛇发出兴奋的嘶鸣,受伤的舌信丛空气中感受到了鲜血的味道。它终于报复到了这位打伤它舌头并取走它逆鳞的人类。这只是开始。
前方遮挡少女行踪的草丛消失了大半,巨蛇的双眸死死盯住那道全力奔跑的纤弱身影,弯曲成S型的脖子猛的窜了出去,口裂线迅速张开,锋利的牙齿流转着冰冷的光芒,它已经可以感受到鲜血充斥口腔的饱满感。
身影就在眼前,它猛的合上了血盆大口。
确是自己的鲜血味。
少女在巨蛇即将咬住自身的瞬间灵巧地转身,身体倒地,借着倒下的力量滑入巨蛇腹部与草丛的空隙之中,背部的衣衫上清晰地出现了草木灰与泥土混杂的长痕。右手的战锤狠狠地向上扬起,大片的骨裂声伴随着巨蛇的哀嚎响起。巨蛇疯狂地扭动着伊自己的身躯,粗壮的躯体将满地的草木灰卷起,却又纷纷扬扬地洒下。蛇尾暴躁地抽打着地面,将无数或大或小的石块抽成碎片。大片的给黑血从巨蛇的口中涌出,滴落在地面上发出阵阵类似于油锅烧开的声音。
少女满脸的冰冷地从巨蛇的腹下起身,头也不回地隐入草丛之中。
草木灰上扔着一个小小的炼金药瓶,里面还有残存着的血液。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血液只是激起焦土之蛇的兴奋,让它盲目地追杀过来。
巨蛇的哀鸣声越来越弱,庞大的头颅重重地轰击在那片草塘之中,黑血将那些草木灰浸透,逆流成河。
耶鲁摇晃着手中的瓶瓶罐罐,各色的液体倒入面前的木桶之中,混杂在一起呈黑色的液体泛起几个无力的泡沫。旁边的火炉中翻滚着几株类似植物块根药材,在浓郁的药汁中起起伏伏。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中,隐隐可以看见紫红的气流盘旋。
阿尽依然躺在床上,看着耶鲁像个神棍一样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还能把火炬下的火焰拉回来,在手中灵活得跳跃几个来回后再度跃入火炉底部。似乎有那么点像以前在街上的看到的马戏团的火焰戏法,阿尽都有点想拍手喝彩了。只是自己的那位室友的目光好像有点不善,让他浑身不自在。
“兄弟你是不是还想着我的红烧肉?要不下次吧?”
阿尽小心翼翼地问道。
1024的脸色有些发黑,再度看了看那些药材,蒙上了被子。
“你不舒服?要不让耶鲁教官给你看看?”
阿尽有些关心他的室友。
“他知道得太多,所以难受。”
耶鲁面无表情地说道。
“差不多了,你可以跳下去了。”
滚烫的火炉被耶鲁徒手拎起,丝丝缕缕的火焰灵巧地在他宽大的手掌上蹭来蹭去,像头在要求怜爱的幼兽。紫红的药汁缓缓倒入木桶之中,原本沉寂的黑色液体瞬间沸腾,大片的气泡从木桶底部升起,在膨胀到一定程度时骤然爆裂。零星的液体飞溅,在地面上发出令阿尽有些头皮发麻的滋滋声。
“你确定?”
阿尽有些懵了。
“怎么,怕了?”
耶鲁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我怎么会怕,只是。。只是。。。我受伤了动不了好么?!”
阿尽突然肯定了起来。
“随你啰,那小丫头要是还不上债我可没办法,你这药材的债还得她还。”
耶鲁摇着头,开始收拾器材。
阿尽微微一愣,不说话了。
那个凶狠中带着优雅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流转,挥舞着双锤,却感觉又那样的脆弱不堪。
“他不用给我吧,别浪费了。”
1024突然从床上窜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耶鲁。
“可以啊,老样子,谁用谁还。”
耶鲁完全是一副商人的嘴脸。
“别啊,反正他不用也是浪费,让他还钱,我用好了。”
1024的脸上出现了妩媚的笑容,好吧,妩媚。
“得了吧,你欠我的药材还是口头支票。”
耶鲁懒懒地看了眼前的少年。
“你大爷。”
1024的脸色又变黑了,比刚才还黑得彻底。
“不行!”
阿尽突然吼道,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我来!”
少年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罕见的凶狠,像头拼命扬起自己爪牙的小狼。
“我不是那种人!”
阿尽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眼睛深处仿佛燃烧着暴怒的火焰,只需放出一丝就能燃起这个世界。
“扶我起来!”
少年的话在一瞬间不容置疑。
1024有点懵,用仿佛见了鬼的表情打量了对床的那个木乃伊室友,但还是下了床,将这个几乎是废柴的少年扶起。
疼。
全身上下都被这种感觉充斥。
阿尽的眼前有些发黑,有的每一步似乎都踩在刀刃上,脚上完全用不上力气全靠1024拖着他才能向前挪动那么一小段。唯一能动的右手搭着1024的肩膀,却也是搭得不紧。
“我说兄弟你不用这么拼吧。”
1024也感觉自己有些吃力了,毕竟他也是有伤在身。
“换做你你不愧疚么?好歹我也是个男的虽然我很没用但我也绝对不会让一个女孩子扛下一切。”
阿尽咬了咬牙,又向前移动了小步。
“而且别人帮了你这么多。”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是炼狱。”
1024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相信她。”
阿尽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大滴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滴下。
“她绝对不是这种人。”
1024微微愣了一下。
“你这种人在炼狱早该死了几百回了。”
“对了要是她回来帮我说声对不起。”
阿尽大口地喘着气。
“搞得跟生死离别一样,大哥你只是去泡个澡好么?!”
1024没好气地说道。
阿尽羞涩地笑了笑。
他终于抓住了木桶的边缘,眼前再无光线,只感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身体。
耶鲁轻轻摇了摇头,走出了木屋,不知不觉已是黄昏,远处彤红的晚霞前掠过几只归巢的飞鸟,一闪而过。
“你放心好了,这些药材都是最好的。”
耶鲁突然说道。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么?”
少女从阴影中走出,短发有些凌乱,衣衫上有些没有擦去的泥土。
“我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有这种情绪好不好,他说的也对,可怜我对他好的也是一部原因,但更多的是我不想让他像我那样痛苦,在这里心里若是什么依靠都没有会死得快。”
少女的语气还是冷冷的。
“他那种仿佛幼兽被抛弃的绝望我实在是太了解了,也不希望他成为那群知道杀戮的变态,希望他能做个人。”
少女将额头的发丝捋向一边。
“还有就是羡慕吧,羡慕他有个这么爱他的家庭。”
少女的眼角微微泛红,但迅速隐去。
“我懂了。”
耶鲁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药材,我们会尽快还上的。”
少女冰冷地抛下一句话,进入了木屋。
“不客气。”
耶鲁在少女的身后轻声说。
在我们还年少的时候,在我们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在我们还没有那么多顾忌的时候,一个人的一个笑容,一个举动就能融化你的内心。那时的内心还没有厚厚的外壳,还没有冷若冰霜。
那是从幼稚开始向成熟出发走向漫漫长路的我和拥有心智成熟外壳但仍幼稚的你,那是我们最好的时光。
庆幸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