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反复强调突发事件和电梯故障的不合理,娱记们的职业操守早就碎成了渣渣,如今真相未白,能做的最大噱头当然就是谋杀或自杀。
白奚看的心烦,正想关掉,画面里转到了采访。
“真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对不起,我,”蒋子安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抿着嘴唇过了几秒才道:“我和白老师不仅是工作伙伴,在生活里也是很好的朋友,他是我的伯乐,我一直都很感谢他对我的知遇之恩,这真的太意外了,我完全接受不了这件事情……”泪水决堤,眼睛通红像只小兔子,配上白瓷一样的脸蛋,此时的蒋子安特别的惹人怜爱。
白奚猛然间有点犯恶心。以前他觉得蒋子安乖巧懂事,干干净净。现在想想,周行说的一点不错,他的确是够瞎的。
清晨,天光微亮,白奚站在窗口悄悄的观察着外面。这个房间在别墅的三楼,楼下是一片芳草茵茵的草地,一条宽敞道路通往紧锁的铁栏大门,门口有至少四名保卫人员。
偷偷溜走显然是不可能的。
自杀未遂却没有亲人来探视,电话和网络都被掐断,这一切让白奚敏锐的察觉到,陆蔚然在陆家的处境也许并不乐观,是因为畸形的身体,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他现在无从判断,也没有心思细究。快点联系到白坤,才是一夜未眠的他此刻迫切想做的事。
昨天那位护士阿姨七点钟准时过来,尽职尽责的做好护工的工作。白奚试探着想要踏出这个房门,果不其然被她急忙制止:“陆夫人会不高兴的。”在陆家,能被称为“陆夫人”的,应该也只有陆锦荣的太太,陆蔚然的祖母了。
白奚放弃了出去的打算,又试着想借用护士的手机。护士摇头表示没有,白奚自然不信,护士叹口气道:“别说我是真的没有带在身上,就算是假的,我也不能借给你。陆夫人会不高兴的。”
几句话的功夫,这位陆夫人在白奚的脑海中被具象出来,类同于白雪公主的后妈,呃,后奶奶。
早饭仍然是护士端来给他,看着他吃完又收走碗筷。
白奚觉得棘手,陆家看来是要把孙子当囚犯来养,不能出门,也不能和外界有联系。
虽然他只见过一次陆蔚然,但也看得出这位小少爷内向害羞,甚至有点怯懦。他现在顶着这张脸,用着这具身体,也不敢贸然出格。
这要怎么办呢?
房门“笃笃”响起,他顿时紧张起来,会是那位陆夫人吗?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答案,因为一点小事就“会不高兴的”陆夫人不会屈尊降贵来敲孙子的房门。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齐耳短发的少女,看上去大概十六七岁,眼睛乌溜溜的,和陆蔚然长得有点像。
她脆生生的叫:“蔚然哥。”反手轻轻关好门。
白奚沉默的看着她,这是他目前能做出的最像陆蔚然的反应。
少女快步走过来拉起他的左手看了看,扁着嘴道:“你吓死我了,幸好没事!”
白奚抿着嘴唇,僵硬的笑了一下。这个表情出现在此刻,却再合适不过。
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说道:“你还笑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昨晚都睡不着觉呢,可是爸爸凶我,不许我来看你。我一直等到他吃过早饭去上班,才悄悄过来的。你的手还疼吗?”
这是个单纯的姑娘,心思都在脸上。白奚浅笑着摇头:“没关系的。”
少女拉着他坐在飘窗铺着的棉毯上,露出愧疚的模样道:“蔚然哥,我想了很久,这件事都怪我。”
白奚不动声色的自然接话道:“怎么会?”
少女垂下眼睛,气闷道:“如果那次我没有非要拉着你去参加晚宴,你就不会认识那个周行啦。”
白奚有点愣住,和周行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认识他,你也不会做这种傻事。”少女轻轻摸了摸他缠着绷带的左手腕,说道,“你干嘛这么傻?他不喜欢你是他瞎,我觉得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白奚:“……”靠!他无法忍住不吐槽陆蔚然,不过就是被人拒绝而已,何至于想不开要结束生命!更何况,还是为周行那个面瘫黑魔王,这简直太不值了!
可是目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白奚很快发现了新希望,少女上衣口袋边上露出来的可爱手机链,就是它!
这次借手机相当顺利,少女只犹豫了一下:“你是想打给周行?”
白奚囧了,说是还是说不是?
少女把手机塞给他,恨铁不成钢似的说道:“不管怎样,的确是该让他知道,不然你就白挨这一刀了。”
白奚:“……”感谢脑残剧把青少年的脑洞都辐射成了这样。
他拿到手机却没有马上拨号,犹豫的瞥瞥对方。
少女很有眼力的秒懂,小大人样儿的无奈道:“我去楼下拿点水果沙拉上来,你快一点啊,说重点就好,别再拖泥带水的。”
房间里只剩下白奚一个人,他迅速拨出白坤的号码。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连播了几遍都是如此,他想了想,又打了家里的固话。
没有人接。
白奚有点焦躁,这桩意外一定把白坤吓到了,现在也许正在外面处理后事、应对亲友、大肆悲痛,根本无暇顾及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如果现在能联系到他嫂子也好啊!可是他脑子里居然只记得这两个号码!
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要把手机电话簿里所有的常用号码全部死死的刻在心里。
时光无法倒流,未知的世界却一点一点的慢慢朝他打开。
少女不安的回来,说道:“蔚然哥,奶奶叫你下楼去。”
白奚把手机还给她,她顾不得问通话的细节,担忧道:“你等下小心啊,我觉得奶奶不高兴。”
白奚心道,这位老太太还真是随时随地“不高兴”啊。
说是老太太,其实他很清楚,陆夫人谢真和这个词并不太搭,她是个真正的美人。谢真在四十年前曾是炙手可热的超模,也曾跨界出演过一些影视作品,事业上升期时忽然隐退,嫁给了当时一文不名的陆锦荣。后来陆锦荣创建荣艺电影公司,并迅速崛起,成为国内的一代电影教父。他的逆袭让很多当初嘲笑过谢真的圈内人大跌眼镜,谢真的慧眼能识蒙尘珠也被传为佳话,甚至许多星座说、风水说、面相说在提到“旺夫”这件事的时候,举出的例子十个有八个都是陆夫人谢真。
但她并不高调,白奚甚至都不曾亲眼见过这位传奇女性。以至于亲眼看到的那一瞬间,他被当场镇住了。
六十余岁的女人仍然保持着与年龄不符的美丽,葱绿旗袍包裹的身姿,能看出几分曾经身为超模的妖娆,如果不是鬓边的银丝,简直无法相信她曾经走过这么长的岁月。
陪着白奚过来的少女一改刚才的灵巧,木木的叫了一声:“奶奶。”
陆夫人端着一只透白的骨瓷茶杯,语速很慢的说道:“婧然,上楼去。”
白奚这才知道这少女的名字。
陆婧然抿了抿嘴,冲白奚做了个不安的表情,转身跑着上了楼。
陆夫人轻轻吹着热茶,优雅端庄。
白奚却感觉到了敌意,她不喜欢陆蔚然,甚至可以说相当厌恶。从他站在这里,陆夫人一直都在用怨毒厌弃的余光悄悄看着他。
他很不舒服,他虽然没有和奶奶相处过,但是正常的祖孙之间不可能这样。有什么隔阂,能让一个祖母对孙子露出这样的情绪?
陆夫人抿了口茶,冷冷道:“你怎么没有死?”
白奚:“……”他听错了吗?
陆夫人抬起眼睛,直盯过来,“下次想死,手脚就利落点,死都死不干净,真是个废物。”
怒火在白奚的心底蔓延开来,这个女人太过分了!
“听说你想出门,还想打电话,”陆夫人道,“你是想告状,还是想诉苦?”
白奚尽量平静道:“只是想和朋友联系。”他捕捉到对方话里的一条信息,也许陆夫人想隔开的,就是陆蔚然和某个人物之间的联系。告状、诉苦,这些字眼又把那个人物的身份揭了个七七八八。
陆夫人冷冷嘲笑道:“还惦记那个周行?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模样,只要不是变态,谁愿意靠近你!”
白奚握了握垂在身边的拳头,努力告诫自己:你不是陆蔚然,这个女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陆夫人把茶杯放在桌上,修长手指上的绿翡翠戒指剔透精致,和她的华贵气质十分相称。她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爷爷今晚就回来了,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手上的伤?”
果然如此。切断电话和网络,就是要暂时切断陆蔚然和陆锦荣的联系。这个女人并不想让丈夫知道陆蔚然自杀的事情。
白奚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烫伤。”
陆夫人挑眉道:“怎么会烫到手腕?”
“没有端稳汤碗,倒扣在了手腕上。”
“汤碗?呵,这个好,”陆夫人忽然笑起来,“我叫人帮你炖了银耳雪蛤汤,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打翻了呢?”
白奚:“……”到底谁他妈是个变态啊!
回到楼上房间,白奚几乎已经被那个老妖妇给气癫狂了。
明知道孙子身体的问题,话里话外居然还使劲戳这点,说什么“除了变态不会有人愿意靠近你”,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奶奶!
他现在稍微理解了一点陆蔚然自杀的心态。
身体残疾,告白被拒,奶奶的恶毒攻击。靠!死亡真是太美好!一了百了!让这些都他妈见鬼去吧!
用冷水洗了把脸,白奚的怒气稍稍降下去一点。
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脸,他略微有点不习惯的皱了皱眉。镜子里的影像也皱起了眉。
这张脸,这个人,现在都是他了。
陆蔚然活了这二十年,因为天生的残缺,他受过多少和刚才一样的委屈,白奚不想再去了解。
因为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管是异样的身体,还是变态的老巫婆。
他都可以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