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鲁闷闷不乐地陷在柔软的沙上,眼珠子时不时偷瞄叶特几眼。偶然与那双相同颜色的眼珠对上,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低下头,薄唇微微嘟起,脸蛋也鼓出一个小圆包。
昨晚就被告知今天一天都不准见易时煊,梅鲁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这事。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着易时煊,刚刚就想偷偷溜出去找找,就被盯梢似的瓦尼尔抓了回来,竟然还直接告诉阿爸他偷溜。
梅鲁心里觉得特别难过,早知道要结婚还得跟阿时分开,他就不结婚了。可如果不结婚,阿时又不是他的雌性,他就不能对阿时酱样酱样,那样那样,阿时也会给别的人鱼抢走,真的好伤脑筋。
叶特无言地看着对面不时纠结着眉头的梅鲁,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梅鲁或许比他以为的还要喜欢易时煊,可想到易时煊的性格,叶特就觉得这次应该是梅鲁栽在了易时煊手里,而不是易时煊栽在梅鲁手上。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自然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梅鲁其实是个特别死心眼的人,认定就不会放手。易时煊就是他认定的那个人,无论是像小孩的梅鲁,还是大人的梅鲁,相信这件事都不会有所改变。
“梅鲁,你怎么就不听阿爸的话呢?”
叶特说完又叹一口气,唯一的儿子要结婚,他确实是很高兴。但一想到梅鲁竟然为了要早点看见易时煊,就背着他偷偷溜出门,心里着实有些莫名的感伤。
“……”梅鲁低头不语,他也很想听阿爸的话,可想见阿时的心情完全过了别的心情。
“好好在这儿等着,只要到了明天,你就可以见到时煊。”叶特脸色变得很严肃,他知道此刻的他有些像是惊弓之鸟,心里还不断地想着当年那场订婚宴上生的事情。
他真的很怕,就怕梅鲁一不小心闯出去,接着就被人缠上,那事情肯定会变得更加麻烦,说不定还会因此生难以预测的意外。
虽说今早的报导避免了那些记者在别墅门前等着他们出门的一刻,可刚来到这儿没多久,酒店门口就围满记者,只让他担心得不得了。
婚礼之事已经布置完毕,他现在最怕的就是突然有人扰乱了婚礼。据婚礼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反而越来越担心,甚至还怕易时煊会临时反悔。
他很明白他为何会这样提心吊胆,只因他已经没有当年那种精力再战一回。当年的事情看着虽是简单,可又有谁知道他当初是如何努力,艰难地将那些本该就是他们的东西全部争取过来。
有些事经历过之后,就不想再提起,那仿佛就像是又重新挖起他心里那块疼,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只让他全身骨肉都在刺疼。那是他最不愿想起的事,也是最不愿意让梅鲁知道的事。
梅鲁只要继续开开心心地过着他的生活,其余的事情由他来承担即可。叶特慈爱地看着梅鲁,将脑中那些纷乱复杂的思绪艰难地压在心底。
“真的只能明天才能见到吗?”梅鲁很不高兴地扁着嘴,慢吞吞地说:“我就偷偷看一眼也不行?都好久没见到阿时了,说不定阿时也很想见我。”
梅鲁觉得很难过,他只是跟阿时睡了几晚,阿爸就不准他再跟阿时一起睡,现在还不准他见阿时。要是阿时在这个时候遇上别的帅人鱼,那他怎么办?虽然阿时说他不喜欢别的人鱼,可他还是觉得不放心。
“当然是真的,明天就是你们的婚礼。只要过了明天,时煊就是你的夫人,我们的家人,不会有人从你身边抢走他的。”
叶特是个好阿爸,从小就告诉过梅鲁,想要的就要自己争取。梅鲁无疑是从小就记得叶特这话,叶特觉得只要他们有了实质的夫夫身份,梅鲁肯定会好好守住易时煊。无论是哪个梅鲁,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他是大人还是小孩而有所改变。
小时候的梅鲁偶尔会被梅翰抢走属于他的玩具,梅鲁不会抢回来,那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那个玩具并不足以让他生出抢回来的念头,可只要是梅翰抢了梅鲁很喜欢的东西,梅鲁就会迅抢回来。
叶特的教育方式谈不上好,但也说不得坏。别人抢了你的东西,那自然便要抢回来,只是这方法得光明正大,不能让人觉得你这方法是见不得光的,这便是好的。
虽不愿意用这样的教育方法,可想到梅鲁身处的环境,叶特不得不将眼光放远些。无论是面对梅家那些亲戚,还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有时真的都是身不由己。
以上种种,叶特还是比较放心,可要面对那些残暴的鱼人之时,叶特只希望梅鲁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自己,不受任何伤害。
每年夏季,当那些鱼人成群结队出现在海滩之时,城里那些十八至五十的人鱼都有可能被安排上战场。更何况梅鲁那时不仅仅只是梅叶集团负责人,只是现在这种情形,早就跟当初有着天壤之别。
当年若不是因为要救人,梅鲁的父亲也不会被鱼人吞噬殆尽。最让人痛心的是,当时年仅十七岁的梅鲁竟然偏偏就去了海边,同时也将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不仅受了重伤,还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思及此,叶特转头慈爱地看着梅鲁,梅鲁最后是战胜了那个梦魇,可他知道梅鲁一直都在自责。当时的他若是再强大一点点,或许他就有可能救出他的父亲,可他知道那也只是可能而已。
梅鲁听到易时煊明日就会成为他的夫人,这才开心地眨了眨眼,伸手拿起一个红苹果,“喀嚓喀嚓”地啃起来,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想到明日就能见到易时煊,梅鲁就觉得红苹果像是撒了蜜一样甜。
正是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叶特应了一声,房门被人打开,进来的赫然便是出去了一段时间的瓦尼尔。瓦尼尔的脸色特别严肃,走到叶特身边,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叶特眉梢微微蹙起,眸中骤然闪过一丝冷意,他真的没有想到那个得了甜头的莫林竟然还混进了酒店,记者果然就是记者,无论是自由的还是非自由的,都是一样难缠。
幸好他早有准备,若是这人真不小心碰上易时煊,恐怕这事也不好解决,明日的婚礼亦是更加让人担心。叶特注意到梅鲁正好奇地盯着他们,脸上随即扬起柔和的笑容。
梅鲁见叶特对他微笑,跟着扬起一张明媚的大笑脸,张嘴继续咬下一口苹果,“喀嚓”声特别响亮,只啃得滋滋有味。
“瓦尼尔,你先在这里陪着少爷。”叶特朝瓦尼尔吩咐道,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津津有味地啃着苹果的梅鲁,顿了片刻,压低声音道:“若是少爷跑出房间,你等着被拔鱼鳞好了。”
“夫人放心,我会好好‘陪着’少爷,定不会让少爷跑出房间。”话说完,瓦尼尔已经感受到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叶特瞥了瓦尼尔一眼,注意到他额角挂着一滴细汗,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些事要忙,他也不在这儿多留,看了梅鲁一眼,先离开了房。
易时煊和伊拉已经到达他们的房间,初见这样豪华的套房,易时煊还是轻挑了挑眉。想不到他头一次住那么豪华的套房,竟然就是为了婚事。
伊拉应该是常来这间酒店,或者是来过几次,不然也不会直接就将他带到这间房。能够和梅鲁他父亲结婚的叶特,看来也不是来自普通的家庭。
想到以前常说的豪门家族,易时煊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他还真的是攀上了高枝,就是不知道后果会如何。旋即忍不住想要敲敲自己的脑瓜,竟然会想出这种奇怪的事来。
回到房里不必再担心遇上那些奇怪人士,伊拉开始认真打量易时煊。见易时煊还带着墨镜,手就觉得特别痒,有种想要直接拿走那架墨镜的冲动。他听叔叔说易时煊是位双黑,真想瞧瞧那双黑亮的眼珠。
伊拉有两个双黑朋友,他们两也已经结婚,平时很少出门,多数都是在家里帮忙看香水。伊拉就觉得特别郁闷,看香水又不用整日都待在家里看,偶尔出来逛逛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可他们偏偏就只是笑笑不语。
此时面前就站着一位从未见过,还将成为他表哥夫的双黑,伊拉心里那种好奇不断加深,他真的觉得缘分这种事好奇妙,他那个梅鲁表哥竟然会和这样一位双黑结婚。
伊拉小时候常常和梅鲁一起玩,关系也算挺好,梅鲁出事之后,他也会偶尔去看看他。可梅鲁这时候就经常将他当成小时候的伊拉来看,拉着他一起玩以前那些玩具,或者拉着他一起去游泳。伊拉自己倒觉得还好,只是他家那位却是控制不住,每次都是只想拉着他就跑。
“我该怎么叫你好呢?表哥夫?还是易哥?”伊拉决定还是先好好认识认识,套点交情,然后再说说这个墨镜的事。
表哥夫?易时煊额上霎时就冒出三条黑线,连撞墙的心都有。
伊拉见易时煊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默默地在心里呵呵大笑两声,随即很明白地笑了笑:“那我就叫你易哥吧。易哥,房里就我们两人,你可以拿下墨镜了。”
易时煊听到伊拉这话其实就跟没听到一样,他本来就准备拿掉墨镜,所以平平静静地拿去墨镜,可看见他那双眼的伊拉却不是像他一样平静,反而是惊讶地捂着嘴,大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易时煊觉得伊拉的反应真的太大,梅鲁的叔叔梅德凯看见他那双眼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现在看见伊拉这样的反应,反倒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
伊拉的眼睛跟梅鲁那双眼睛有点相似,易时煊眸中突然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伊拉,你是梅鲁的表弟,那你应该知道梅鲁当年中毒那事吧?”
从听到梅鲁在订婚宴中毒那刻起,他就有些好奇梅鲁到底是如何误食迷月。按说那个场合要在他的酒中下毒,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吧?
就算他没有经历过那么复杂的事情,他也不会相信那只是真有人不小心撒了迷月进去。迷月竟是他们国家禁止销售的香水,那迷月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被人带进婚宴,那都是很明显的局。
他相信像叶特那样精明的人应该早就猜到这些,只是叶特为何完全没有做出任何事情,他却是怎么想也想不清楚。
梅鲁竟已被人毒成那样,对于叶特来说肯定是特别大的打击,一个那样关心梅鲁,为了让他和梅鲁结婚,还不惜定下那么多条对他有利的协议,他当真想不明白叶特心里是怎么想的。
听说梅鲁接管梅叶集团的时候,梅鲁的祖父是很喜欢这个孙子,孙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仅是过来看几眼。都不去查查背后的真相,总觉得这事情似乎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简单。
而这个伊拉看着倒像是对梅鲁是真心实意,也不知道能不能从他口中听出点他平时没听过的事,从而可以帮他解解他心里的疑惑。
伊拉显然没想到易时煊会在这个时候问起当年那件事,眼睛不再像铜铃,反而开始避开易时煊的目光,岔开话题道:“我还得回家帮忙闻香,易哥先好好休息,明天当个神采奕奕的新郎。就这样,拜拜!”
易时煊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房门的另一边,眸中不时闪过高深难测的神色。竟然要和梅鲁结婚,那他应该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