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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皇上,媛贵人今儿个早上还是滴水未进。”周生生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纪厉因听了他的话,瞬间变得黑沉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本就是不威而怒的人,现下板起面孔,气势自是更加骇人,明明是按着圣意来禀报姚玉欣的近况,这时候的周生生却还是心怀忐忑。
片刻,就在周生生的身子都微微的有些发抖起来的时候,头顶响起纪厉低沉的声音,而那声音听起来已经平静得没有任何感□彩,“膳食可是特意找的那扬州厨子做的?”
“回皇上,自您下旨后,媛贵人的膳食便都是由那扬州厨子在料理。”
“好,”现下这个厨子还是特意挖的扬州有名酒楼的大厨,姚玉欣未出阁时,偏爱的就是他家的饭菜, “叫人把那厨子押到承乾宫,就在媛贵人屋子外面,杖刑二十。”纪厉声音清淡的接着说道,“媛贵人每不吃一顿,便杖责一次,一天三顿饭都不吃,就杖责三次,直到她肯开口吃饭为止。”
淡漠如斯的声音,直让周生生浑身起冷战,这若是一天三次,每次二十杖,别说还要起来做膳食,就是一直躺着养伤都不见得能够养好,这打上几天,不就活活要了一条人命吗?可周生生不是刁鸥,亦不是徐盛,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进言,当下便磕了头,“奴才这就去办。”
“恩,顺道告诉内务府,就说是朕的旨意,让他们再找几个好的扬州厨子备用!”纪厉唤住要起身离开的周生生,“媛贵人若是一直不进食,那就一个一个的打,一个一个的换,直换到媛贵人肯进食为止。”
“是。”只仅仅在南书房一小会儿的功夫,周生生便全身是汗,他承蒙媛贵人的恩德,不能见媛贵人糟践自己,却无动于衷,可将姚玉欣情况报给纪厉,却更大的是为了赢得帝心,毕竟这皇宫还是纪厉说了算的,只是现下,他却不确定了。
姚玉欣待人宽厚,只要他真心服侍,想必日后也能够换得回护,而纪厉,狠辣冰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不,一转瞬间,可能就是几条人命的事情,周生生一边想着心事,断着自己的前程,一边稳住心神,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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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贵人,你好歹的吃点子,从昨个后半晌,到现下,你可是一点东西也未吃了。”
姚玉欣看着桌上精致的饭食,却是丝毫也吃不下,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把目光又调到了窗外。
周生生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晌午了,要是姚玉欣不吃这顿饭,那扬州来的厨子,屁股就必须开花,“贵人,皇上有口谕,若是你再不吃饭,就要治罪那厨子了。”
一句话将姚玉欣视线拉回,她略微瞠大了眼的看着周生生,“贵人主子,好歹的吃两口吧,总不吃,你身子也吃不消啊。”
经了那样的事,姚玉欣如何能够吃下,纪厉总是拿别人逼迫她,可现下的她又如何顾得了旁人,也就是短短的一瞬,姚玉欣便面色波澜不惊的,又把视线调转了开。
自昨日,就很少见媛贵人开口讲话了,周生生没法,只好挥挥手,叫小太监将饭食撤走。
也就是饭食刚被撤走半盏茶的功夫,窗外便响起了霹雳啪啦的杖责声,以及隐约的闷哼声。
姚玉欣正望着窗外出神,透过敞开的窗子,恰恰能看见这一幕,一个厨子服侍模样的人,被人放在长条椅上,两个小太监一边一个的在挥动着厚板子。
贵人,皇上有口谕,若是你再不吃饭,就要治罪那厨子了。
周生生的话回想耳边,姚玉欣压根没想到,这治罪厨子居然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就这样的在她眼皮子底下行刑。
噼啪……板子一下接一下的落在厨子身上,而那板子每落下一次,姚玉欣耳边便将那厨子的闷哼声听得分明。
心里恨将上来,仿佛小太监那挥舞的板子,没有打在那厨子身上,而是打在了她的心坎上。
姚玉欣双手攥拳,纪厉欺人太甚了!
他总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的强加于人。
回想起两人间的过往,竟已经是心酸难过大于快乐幸福。
他不给她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就因着兄弟情谊,将她拱手让人;他不顾世俗礼法,不管她的意愿,便将她强虏进宫,册封为妃……更可恨的是,昨儿个,他居然还对她用了强……而现下,明明是他的过错,他却再拿旁人的性命,逼她就范……
姚玉欣硬起心肠,旁人的性命与她何干?她凭什么要为了旁人的死活,逼迫自己,然后如了他的愿?
暗恨着纪厉总能捏中她的软肋,可这次偏偏的就要让他的算计落了空,姚玉欣略起身落下了窗户。
视线所及一片安宁,可那噼啪的声响却还是钻入了耳际,果然,要当着她的面行刑……姚玉欣指甲快要掐进手心里……,她微微闭了闭眼。
好在,二十杖时间并没有多长,很快耳边便清净了。
可事情哪里是这样便能解决的,时间很快,不知何时,竟是晚饭的时候了。
平日晚膳,按着份额,一般都是六菜两主食一汤品的,可今日桌子上却是十来个菜品,五六种小吃,三四种主食,两样汤品……看着明显换了花样,种类也多了的精致饭菜,姚玉欣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侍立在一旁的周生生。
接收到姚玉欣质询的目光,周生生忙弯了腰,“这是那扬州厨子自己掏月俸给贵人置办的……”
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干菜包子……
都是扬州的招牌名吃,姚玉欣垂了眼,晌午被那杖刑的厨子拖着受了伤的身子,还给她置办了这么许多的菜肴,为的就是能让她吃上一点,以免再受杖刑,是不是只要她一直不吃,那厨子就要一直被打下去?直到打死为止?
那厨子受杖刑时的情景仿佛展现眼前,姚玉欣看着桌上的菜肴,想着那厨子现下不定是怎样的惴惴不安着,姚玉欣闭了闭眼,她后半晌建立起的心防轰然倒塌,人命关天,她到底做不到铁石心肠,没有犹豫,她伸手拿起一边的筷子,夹起一个翡翠烧卖吃了,又喝了小半碗的汤,便撂了筷,抬眼,她看向周生生,眼里有着讥讽和冷然,“这样那厨子就不用再挨板子了吧?”
看着桌上其他完全没动的饭菜,周生生犯难的低了头,“奴才不知,或许是不用了。”
“你去替我转告他一句话,就说有什么直接冲着我来,别拿不相干的人逼我就范。”姚玉欣凄婉、自嘲的一笑,“不过,想他也做不出什么其他更过分的事了!”
周生生忙不迭的跪下,“主子,您饶了奴才,这话奴才是万不敢说的!”
姚玉欣看也不看周生生,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提笔写下几个字,便将纸条一折,扔在地上,“话不敢带,纸条总敢给了吧。”
“是。”周生生不敢起身,他跪着上前爬了几步,“奴才定会带到。”略一顿,便接着说道,“主子,你莫要生气,奴才总不能见主子整日的滴水不进,这才……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周生生并不知前因后果,姚玉欣也不想迁怒旁人,她挥挥手,不想理会周生生的辩解,便将他斥退了。
而一直站在一边的菊姿微微的蹙了眉。
自小她们几个便和姚玉欣一起长大,姚玉欣宽厚纯良不假,但因着她凡事也爱动个脑子,想个筹谋,从小到大便也没吃过什么亏,可熟知姚玉欣的人,都知道她那婉约宽和的性子里其实是死硬硬的执拗脾气,菊姿担心,假若姚玉欣那倔强的脾气一上来,恐便是油盐不进的时候了,可这和帝王硬顶着来,吃亏的便要是自家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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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好歹的肯开口吃东西就是好事,至于吃多少,来日方长,纪厉听了周生生的报,心里一直略提着的心,安稳了下来,可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只低低的“恩”了一声,便算是做了答。
看情形,那厨子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周生生自怀里掏出纸条,“皇上,媛贵人有信笺让奴才代为转达。”
徐盛走出几步,取了那纸条,返身,双手递给纪厉。
纪厉轻轻展开,一行隽秀的小楷映入眼帘,“自此形同陌路,两不相干。”
就算强要了她,可她说到底也是他的嫔妃,而她背着他私会纪威,防备着他偷带着利器,这两点,每一项都足以要了她的命,而他还没有治她的罪,她却先给他耍上了脾气,纪厉的凤眼随着字迹的展开,微微一眯,他挥挥手,不动声色的将纸条撕了,“继续伺候好你家贵人,有事禀告,下去吧。”
周生生退下。
纪厉扭头看向徐盛,“把朕之前交待给你,关照姚玉欣的所有事,都撤回来。”起身,走至窗前,纪厉看着已然挂在空中的新月,心里既沉寂又苦涩,“之前是朕太纵容她了,所以,她才被朕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形同陌路?好,这回朕便如了她的意,朕倒要看看,在这后宫之中,没了朕的照拂,她怎样讨生活!”
转身,一双近来总是布满阴霾的眼看向徐盛,“传旨,洪氏玉欣,有失德之嫌,暂保留其品级,禁足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