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恒儿十五岁,玉娥、欣儿也,大了,我琢磨着,他们的亲事也该说起来了,不知爷有什么想法没有?”姚乔氏替姚志敏换过家常衣服,亲手沏了杯武夷山大红袍递于姚志敏。转身坐在旁边紫檀木海水云龙雕刻的椅子上,温温和和的询问。立恒十五岁,她其实早就开始在周围合适的商家里相看,现下问问姚志敏的意思,差不多就也该定下来了。
姚志敏抬抬眼,“恒儿的亲事,你怎么想的?”
“我倒是相看了两家。一个是我姐姐家的雪盼,如今十四岁。上会回娘家,遇见姐姐,她倒是有和咱们家亲上加亲的意思,我囫囵着推托没松口,雪盼倒是个好姑娘,长得也水灵,打小看着长大,倒是知根知底的,只是她家的那个情况,我还是心里有些放不下;一个是漕运李大帮主的嫡幺女,名唤淑然,如今快满十三岁了。说是自打五六岁就投她外祖母的缘,便抱过去养到现在。她外祖母家就是何家茶庄的东家。前阵子姑奶奶生辰,我见过的,长得也算标致,行为举止倒是还算稳妥。只是年纪小了些。”
“雪盼是个好的,只是她那个当爹的拎不清。好好的一个家,弄得妻妾相争,家宅不宁的,带累的生意都受损。听说他那几家胭脂水粉的铺子都被哪个妾的娘家舅子倒腾的快空了。而且你姐姐的嫡子尚且年幼,将来怎样实在不好说,她若是再提起这事,我看不如你就直接推托了吧。”
雪盼的爹王贯才,他也是识得的,经商手段倒不是没有,当初也算家大业大,否则也不可能娶得了乔府嫡长女,只是颇爱风月之事,家里姬妾成群,不分妻妾尊卑,乱的不成样子,外面也养了三四个粉头妓子,时不时胡乱来上一回。家里后宅不宁,子嗣不旺,加上几个得宠的姬妾变着法的往家里生意上安插自己娘家的人。现如今王家看着还算风光体面,实在是料不准以后如何。
姚志敏就是相信乔府嫡长女教育出来的女儿是个好的,可那个混乱的家族环境或多或少也会对子女心性有些影响,何况将来要是王家真的倒了,不能彼此互助是小事,到时候再多了些打秋风的乱七八糟的亲戚,岂不是麻烦?姚家的未来主母不能儿戏,必是要慎重的。
“李帮主家的幺女倒是可以再看看,何老太太是个明白的,她养大的姑娘应该说得过去。何家生意近来也很是不错,他家借着女婿漕运的势,北边现在很多茶庄都用着他家的茶叶,和京里一些个贵族望族少不得也有些往来。如果能成了这桩姻亲,咱们家不仅和何家关系近了,和漕运的关系也就近了。那姑娘年纪小点倒是不碍,恒儿好歹不算大,如果可以,先定下,等个几年再成亲也是行的。”
说着看了眼姚乔氏,接着说道,“恒儿的妻子自是未来的当家主母,不仅要相貌好,品性好,见识和管家都得说得过去,我们这样的人家,主母娘家即使不是助力,最好也要安稳省些力的,以后一个内宅全是靠着她,后宅又和前面生意息息相关,自是马虎不得。当初母亲为我选你,也是这些个道理。”说完,慢慢的拍了拍姚乔氏的手。
姚乔氏拿眼嗔了一眼姚志敏,她虽是有些顾虑姐姐家乱七八糟的情况,可着实喜欢雪盼那个孩子,想着如果儿媳是自己的外甥女,那岂不是和自己要多亲近有多亲近。先头听着姚志敏直接回绝掉,虽说是这个理,但多少心里有些别扭。这就是让她选雪盼吧,她自己就有些不乐意,别人不让她选雪盼吧,她又觉得心里不舒服。姚乔氏叹口气,她自是明白个中道理的,只怕姐姐看着姚家是个规矩的大族,想着雪盼能有个好日子,才心心念念的,现下恐怕又要忧心忧神了。
遂开口道:“爷真是,我哪里是那不晓得道理的人?到时候好好宽慰一下姐姐也就是了。何必借着给儿子说亲的事情,明着暗着的夸奖我的?倒显得我似那等不分轻重的人了。等过些日子,我去何老太太家拜会拜会,先试探些个意思看看。”
姚志敏虽说从商,身上却没什么铜臭气,多于勤勉读书有些关系。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怕你因不能亲上加亲,心里不舒服吗?少不得宽慰几句,你倒是还埋怨上了,只是我说的却也是实话,那些话你受得住。你去拜会何老太太后,倘若有些许意思,就瞅个机会,让恒儿悄悄的与李家幺女见上一见。怎么也要恒儿自己相中的了才好。将来未来家主和家母还是要琴瑟和鸣的为好。这些个事,你少不得要辛苦些了。等新妇进门,也还要好好看段时间,拉带一阵子,等能稍微放开些手了,恐你才能清闲一点。”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至于玉娥,年纪还不算大,我需慢慢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你也再多留意留意,尽量找一个既有助益又合适的。”
姚乔氏听着这话,似乎大姑娘姚玉欣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眼前晃过那绝美的脸蛋,想着姚玉欣平常的体贴懂事,不由得站起身子,“爷放心。我都晓得了。那欣儿的婚事?”
“现如今皇上日渐年迈,过不了几年很可能新皇登基,现在正是几位皇子争斗激烈的时候,免不得互相踩踏。听苑知府说,二皇子的门人涉嫌贪污挪用淮河的治河银子致使淮河水患,皇上震怒,已罚了二皇子禁足,派了五皇子调查此事,想是很快就会来两淮地区。咱们家和苑知府有着姻亲关系,他在任期间没少帮忙。前阵子妹妹下帖子邀我过府,透露了些许意思。苑知府多少算是二皇子的门人,二皇子和三皇子为一系,五皇子却和大皇子为一系。这次怕是不好善了。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有人领罪。好在苑知府牵扯不是很深,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倒是能够经营一下。思前想去,想把咱家欣儿找个合适的机会许给五皇子,说是既帮他缓了这急茬,又使咱家搭上了京里的勋贵,对以后生意必是助益多多,一举两得。”
京城政权争斗日益白热化,哪哪不是需要银子。两淮自古富庶有余,哪个皇子在这地方没个门人门路的。挪用河银去孝敬京里的各位爷,早就是官家常事。到时候及时补上缺口就是了。这档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补不上这亏空,这笔银子也不知道上头那位爷都做什么去了。苑知府还算好的,该他的孝敬,大部分都由自己这边出了,剩下的实在也不算多。
“欣儿?爷,以欣儿的才貌和秉性,我本是想把她许给合适的人家做正妻的。”
“早些年家族里的姑娘用于和官宦联姻也是不得已。以咱们家现在的财势和多年经营的路数、累积下来的关系。实已不用再如此行事。欣儿的品貌和见识想是京城的贵女都难以有能相提并论的,又是记在你名下,自小养在身边的,别说许个富贵人家做正妻就是许个需要钱财助力的侯门望族为正妻都不为过。只是这事实是不好推托,如若我们对此事不予理会,苑知府却通过别的路径疏通了此事,先不说姑奶奶会难做,就是他在咱们这地方还尚有几年任期,恐就此毁了之前与咱家数年的交情;二是皇子身份贵重,真说起来,若是做了二皇子的良妾,以咱们家这样的身份也算是高攀了,而且对咱家的生意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是,我却也是舍不得欣儿去为人妾室。”
“就不能来个李代桃僵?咱们找个才貌双全的,认个义女顶替了欣儿?只要那二皇子相得中,一切不就成了?欣儿虽说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是我也是把她当做亲儿不差,如爷说的,现在皇子们争斗的那般厉害,倘若,”姚乔氏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到那个时候欣儿真跟了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即使成了,有那般荣华,我也实在不敢冒这份险。”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拿着手帕沾了沾眼角。
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五皇子顺利帮助大皇子登上大宝,姚玉欣一辈子雍容富贵必不在话下,但倘若夺嫡失败,新皇如何容得下有异心之人,到时候五皇子前途堪忧,玉欣也自必是飘零一生。
姚志敏有些动容,轻揽了下妻子的肩头,“知道你素是个宽厚纯善的。只是自欣儿大了早就跟在你身边在外走动,在扬州知道姚家大姑娘名号的多如过江之卿,找一个能堪比欣儿的着实不易,这事一个不好,在皇子面前就落下天大的不是了。我肩任姚家家族重任,实不敢以一己之私误了家族大业,真是这样,岂不愧对家族列祖列宗?”
其实只要推托说欣儿已经定亲,再找一个才貌双全的,只要能让五皇子动心,这事也说的过去,只是那样就和他姚家关系不大了。即使认为义女,可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如何为家族使力?什么样的人也不能和亲生闺女相提并论,姚玉欣又是那般的国色天香,这样一个能拉拢住五皇子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姚志敏是无论如何不会错过的。
再说当今天子,共有五子。
大皇子是贤妃所生,贤妃父亲现任吏部侍郎,是当今宰相的门人,在众多文官中,以宰相为首自成一派。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母所出,母亲是现今的皇后,亦是已故皇太后的亲侄女,背景深厚。
四皇子目前在边疆领军,任大将军一职,掌握实际兵权。母妃则是京城五门提督的亲妹子,只可惜现已身故。
五皇子生母便是当今宰相之女,可惜亦是天妒红颜,已经不在人世。按说当今宰相应该全力辅佐自己的亲外孙,助其登上大宝,可事实却是五皇子自幼养在贤妃身边,和大皇子相伴长大,感情深厚,据说五皇子无心天子之位,只是一心辅佐大皇子,致使其外祖亦是拥护大皇子。大皇子虽不占嫡,却占了个长,再加上有差不多一半的文官拥护,夺嫡大战中也不是没有胜算。
而二皇子虽占嫡,但皇太后毕竟已经身故,天子和皇后又向来不睦,即使有另一半文官支持,才将将和大皇子堪堪平手。四皇子则多是武将拥护,但其尚在边疆,京中朝局朝夕变换,远水无法解救近渴。富贵险中求,他在疼爱的女儿和家族利益面前,尽管有着对女儿的不舍与对女儿前途的堪忧,但依旧坚持自己的选择。只是这其中的取舍,不会让嫡妻知道罢了。
“这样说来,就只能苦了我的儿了 ……”
姚志敏抬头看着窗外的蓝天,微微眯了眯眼,神色颇有些凝重,“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此事就全看欣儿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