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谜开始了。
长欢兴兴地冲在前面,杜修墨无意识地将长欢护在一旁。
老掌柜眼尖,早已看见了人群前的杜修墨,大街上人山人海,虽然杜修墨一眼都未看那掌柜的,可老掌柜还是微微下颚以示礼节。杜修墨只笑着一直看向长欢,掌柜的心中豁然明了:原来这姑娘不简单。
长欢走过去在第一排揭开了第一个灯笼,上面写着:湖心赏月花舟畔。猜一节气。
“这个真简单,这不就是今日的中秋节么。”长欢看了一眼便猜着了。掌柜的倒也不以为然,只是笑着祝贺,人群中有人开始后悔:早知道这组谜面这么简单,他早就去拿那银锭子了!
长欢拿开了第二个灯笼上的字谜,上头写到:日边霞,天际紫桃树繁花;十二月,杀尽万红我花发。
这下方才那些在底下唏嘘后悔的人都没了声音,长欢托着下巴仔细端详着,杜修墨却紧紧盯着那则谜面,但依旧笑颜。
长欢点点脑袋,既然这里是医馆,那肯定和草药脱不了干系。长欢一面思索一面回答道:“天际紫桃树繁花,杀尽万红我花发。这是指紫藤萝蔓,又叫冬紫萝。十二月,是个‘青’字。”冬紫萝是罕见的补气良药,因为冬紫萝难得,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长欢有些疑惑,这则谜更像是在暗示什么。长欢想了想还是继续道:“这则谜面应该是猜一地方。这个地方长着冬紫萝,还有青色槲寄。”这样的地方应该很美,暮秋寒冬里红绿相宜。
听了长欢的话,底下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看你这姑娘,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定是猜不出谜了,自个儿圆自个的话罢了。”一位大娘听不下去了,便开口说了这一句。
“就是,哪里有十二月的花花草草,肯定是胡诌的...”
“我看这谜底肯定是指月宫里的仙子了,要不然怎么能在天上种桃...”
“有几分道理,恐怕种出来的也是仙桃哩...”
掌柜的早已经进去又出来了,议论的人群都停下了,大家都想知道答案。老掌柜的作揖祝贺道:“恭喜姑娘,姑娘猜的是了。”
一旁的杜修墨神色不着痕迹暗了几分,眉心微蹙,抬头往楼阁紧闭的窗子望了望。
众人这里听了掌柜的话又是一片哄闹,人群中有不解之语亦有钦佩之叹,不尽纷然。
长欢得意地看了一眼身旁负手而立的杜修墨,笑着说:“那第三面字谜取来,若我猜得谜面,还请掌柜的照你们清风楼的规矩,替我身边这位姑娘的娘亲诊治。”
“姑娘放心,请。”
揭了第三个灯笼上的字谜,众人一片唏嘘,长欢也有些傻眼,原来那灯笼上空空如也,哪里来什么谜面,长欢着急的看了一眼掌柜的,那老掌柜含笑不语。
其实这是哑谜,哑谜就是不用任何语言文字提示以所限之物作答。长欢也知道这是哑谜啊,但总得有隐语吧。看着空空如也的灯笼和一案笔墨纸砚外什么隐语都没看见啊。
众人看着直摇头,看来这是店家有心发难,想来也是,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上的事大抵如此罢了,谁会白送银子给他人呢?
杜修墨这会倒是没了方才的警惕,笑着摇了摇头,也只等着看长欢作何打算。
长欢思索了片刻,回道:“不知我猜的可合了这出题之人的心意,还劳烦掌柜的代为通传。”
“姑娘尽管写下,我这就拿了进去。”
看着上好的笔墨纸砚,长欢提笔写完。
众人都没有看见纸上写了什么,掌柜的就将纸拿了进去。
老掌柜进去许久才出来,手上还捧着五十两银子笑着对长欢道:“姑娘真是才情无双。我们七公子说了,这位姑娘的娘亲本来就是爷医治过的,如今旧病复发,七公子会医治好这位姑娘的娘亲,并分文不取。这银子是姑娘你得的。”掌柜的笑着将五十两银锭子递了过去。
人群一片沸腾,人们都想知道这位姑娘到底是如何作答的。
长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看见那掌柜的又捧来了银子,她赶紧作辞,“我只是想让你们为这位妹妹的娘亲诊治,并不是为了这银子,你们也做的小本生意,既然你们对这位妹妹分文不取,我自然就不能再拿你们的钱了。”
老掌柜的赞叹的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们爷说了,依着姑娘的慈心才情,这银子恐怕是污了姑娘,但姑娘确实将灯谜猜出。按照先前我们所讲的规矩,这是姑娘应得的。”
长欢眼眸一转,问道:“请问掌柜的,这些字谜可是出自你们七公子的手笔?”
“是。”
掌柜的好像明白长欢的意思,看了一眼杜修墨,然后对长欢道:“七公子还说,姑娘的字谜答得巧,这是我们爷让我代传给姑娘的。我们爷近日不方便见客,不能亲自出来相见,还请姑娘见谅。”那掌柜的一面与长欢说话,一面递来一张纸与长欢。
长欢本来就想问可否与这位七公子一见,如此看来,今天倒是没这个缘分了。长欢接过那张纸,笔力劲遒,潇洒逸然,一看就和清风楼上的几个字出自一人之手。纸上赫然书着三个大字:情不情。
情不情,情不情,情不情...呵...
长欢笑着看了看就随手将那张纸装到了身上。瞄了一眼依旧神情恬淡的杜修墨,并无不妥。不过杜修墨那含笑的眉眼里赫然记着几分赞叹。长欢觉得掌柜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落到杜修墨身上,难道掌柜的认得杜修墨?
掌柜的执意,长欢只能接过五十锭银子,然后把莫玉给的十两银子也打钱袋子里拿了出来一齐交到了眼前那位姑娘的手中。那姑娘立即跪下,声泪俱下道:“多谢姐姐出手相救,姐姐恩义,若水日后定当报答。要不是姐姐,我娘怕是熬不过这一劫了...可这么多银子若水是万万受不得。”
长欢可受不起这一拜,赶紧扶起了跪着的若水,“原来你叫若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这银子你就拿着吧,以作家用。反正这些银子都不是我的!”长欢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杜修墨。
人群呼声高涨,掌柜的只能将长欢作答的纸拿出来公示一圈。
杜修墨眯着眼睛远远地瞥了一眼纸上的字:玉毫难述心上情,此处搁笔此处停。有情自有成双日,无缘再无相见时。
若水擦了眼泪千恩万谢的起来收起了银子。天色渐渐暗去,莫玉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对长欢道:“姑娘,公子要走了。”
若水不舍地目送着长欢。
“若水,我叫长欢,长久的长,欢乐的欢,有缘再见。”长欢开心地对若水高声喊,说完便紧紧跟上莫玉挤出了人群,要不然她该迷路了。
若水看着三人远去,心中甚实感激。长欢,她将这个名字轻轻地镌刻在心间,若有机会,以后她一定报答今日恩情。若水拿着银子急忙去往家中,她那犯病的母亲还在家,她要赶紧让母亲来医治。
柴荣在街的这头,一身白衣翩然而行,微澜的夜色熏笼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叫长欢,长久的长,欢乐的欢...”
柴荣心中一紧,蓦地站住,脚下如有千钧之石,痴痴地怔在了原地。他仔仔细细的听着,可只有嘈杂的人声。
身后的李榖看着九爷停下了,便警惕的凑了上来,低声道:“九爷,可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柴荣恍然回过神,周围全是过往的陌路人,纷乱陌生的声音。柴荣微微叹息,似有嘲弄自己之意。三年过去了。怎么会是她呢?她那样爱自由的姑娘不逍遥于天山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岳戚已死,隐士颜太傅不见踪迹,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居于天山了。三年前,述律赫羲封岳氏长欢为澜漪公主,前往后蜀和亲。可柴荣知道,最后前往蜀地的是述律赫兰,当然,当日就算没有颜老出手,他断然不会坐视不理,也不可能让她去受那份苦。
长欢,你过得可好?
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开心欢乐就好...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柴荣心里念着三年前未说完的话。终究还是没有放下过她。他忽然自私地想:早知有今日的离散天涯,真还不如当初听了杜淩翰的话将她带在身边。心中一抹苦笑,自己怎么生了这样的想法。
长欢,长久的长,欢乐的欢。
她的笑语如清音袅袅,就这样绕于他的耳畔三年而不曾绝迩。
一群人从柳巷出来,吵吵嚷嚷的走过...
“那个姑娘可真不简单。”
“就是,好聪明的姑娘,看那姑娘的气度只怕也不是等闲之人,模样也好,我看那姑娘比群芳阁里的头牌都好看...”
“哈哈,胖子五,好你个偷腥的猫,怎么了,还看上人家姑娘了不成?小心你那老婆今晚不让你上床!”
“熊瞎子,不准嚼舌头根子啊,小心让我们家的醋坛子听了去...”
“哈哈哈,胖子五你这么怕老婆,哈哈...”
柴荣早上才从幽州赶来,眼下看似一切正常,可暗地里风云正浓。
契丹太张狂了,而他发现这个时候竟然有大批米碳丝帛流入幽州,那些东西自然会落到契丹手中,一旦打起仗,这些东西就是百姓生计最为紧缺的东西。这个当口下,是正常的商途往来还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为之呢?他要尽快查清这些事。再者,父皇的身子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一旦...眼前这般粉饰太平的盛况还能支撑多久?
柴荣莫名地有些累了,真奇怪,每当他最累最孤单的时候总能想起那个笑语如花的女子。
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问李榖:“可是有什么事?这些人都在议论什么?”
整个汴州的大小事宜皆在掌控之中,李榖手底下的人早已经打听好了一切。“回爷的话,是柳巷里的清风楼,今天过节,他们便弄了什么猜谜活动。”
柴荣一挑眉:“哦?七公子这么快就脱身来汴州了?”
今天的九爷到底是怎么了?李榖总觉得九爷有些奇怪。说起清风楼,李榖头也疼了,那人一身好好的医术,身份又尊贵,可非要跑到我们大周来,还在青楼对面开间医馆。唉!皇室之人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自打上回邺都一别,九爷再没有和七公子他们会面,可他们的行踪却是时刻掌握在九爷这里。”
柴荣不屑,冷冷地道:“只怕是我的行迹他们也是了如指掌。”
李榖心惊,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柴荣语气平淡地道:“走吧,既然遇着了,那我们也前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