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的府邸坐落在北门附近的仕林街,那一带住的大多是清贵翰林,整条街看上去就不是那么华贵威严了。寄薇到的时候,孙家的大门外已经有了好几辆马车,想来这一次请的人还挺多。
寄薇一下马车,就受到了孙二奶奶的热烈欢迎。孙二奶奶穿着桃红色缂丝玉牡丹织锦春衫,头上梳着朝天髻,看起来珠圆玉润,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她挽着寄薇的手,亲自把她送上了软轿。
说实话,这位孙二奶奶寄薇见都没见过,这样的热情倒让寄薇有点纳闷了。
寄薇在软轿上颠簸了十来分钟,才到了今天宴客的主场地,孙府的后花园――兰皋园。原来这孙府,单从外头看不出多么的华丽,里头的花园却是别有洞天。小桥流水只是寻常,那些曲廊回风,亭台楼阁,无一不是各有韵致。
寄薇在丫头的引领下,顺着回廊来到了清芬楼。今天的主角孙大奶奶正站在楼前的台基上迎客,看到寄薇来了,迎上来说道:“可总算等到贵客了,快请进快请进。”
孙大奶奶个子娇小,是个瓜子脸的美人,就是袖珍了些,脸上的笑容很温柔,却带着些娇怯怯的味道,很让人怜惜。
寄薇向她祝寿,又连忙送上自己带来的贺礼,一幅前朝名家的画作。孙大奶奶显然很是欢喜,牵着寄薇的手往楼里走。
寄薇进了楼里的大花厅,就见到一片的衣香鬓影。好几家的奶奶都已经到了,凑在一起互相招呼着,一片欢声笑语。四周摆着的红木平头案上放着各色鲜花,显然是让人赏玩的。孙家虽然陈设并不奢华,但文化底蕴是非常浓厚的,那些山水屏风,墙上挂着的水墨画,无一是凡品。
寄薇从前很少参加这类的活动,因此这些官家奶奶们她几乎不认得,当然也有两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但是很少打交道。
孙大奶奶很热情地一一给寄薇介绍。这些人大多是文官的家眷,自身也大多出身于书香门第,她们从前也听说过寄薇的才名,这回见了倒也觉得亲近,也算是言谈甚欢了。何况,如今的寄薇,也是四品诰命夫人了,想要巴结的人也并不少。
寄薇一心想要多认识一些同龄的妇人,好方便自己以后挑选女婿,因此见到每一个人都笑眯眯的,又在心里记好她们的姓名家世,还特意把她们的话题带转到自己熟悉的化妆上来。
这古代的女人哪有不爱美的呢?她们一说起各种化妆经验,那就是各有各的招数。有些偏方秘方,连寄薇都是闻所未闻的。不过,寄薇也有她的长处,化妆的各个方面她都能谈得出一些条条道道,毕竟几千年化妆术的积累,那是不可小觑的。
孙大奶奶见寄薇在这里也算是如鱼得水,也就没陪着寄薇,走出去继续迎接客人了。
因为那红木条案上摆着的都是春天常见的鲜花,有些也并不算名品,因此寄薇干脆借着鲜花介绍起了自己的美容经。例如哪些花适合晒干了泡茶,哪些花适合碾碎了做胭脂,又有哪些花适合拿来养蜂吃蜂蜜,这些寄薇从前都是专门做过研究的,说起来简直都不用打腹稿。
那些奶奶们虽然也爱调脂弄粉,但显然也没有寄薇这么术业有专攻,遇着没听明白的,还追着寄薇请教。寄薇也乐意回答,还借着传达减肥经验,不着痕迹地打听她们有没有孩子之类的。
这样一来,这花厅里,倒是寄薇最受欢迎了。
寄薇正说得开心呢,这旁边忽然有人阴阳怪气地在那冷哼了一声:“真俗。”
寄薇一听,心想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啊,转过头来一看,果然是认识的人。站在不远处屏风旁边的妇人,穿着月白色绣兰花褙子,身披浅蓝色披帛,梳着飞星逐月髻,看上去高傲而冷艳。
寄薇记起来,这一位是礼部尚书林文越的二儿媳――薛庆玲,也是从前寄薇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只不过她们后来因为小事闹翻了,后来就没有再往来了。
那薛庆玲看见寄薇看过来,没有避开,反而迎了上来,说道:“没想到从前的才女,如今也成了这样的俗人。这些漂亮的花草是拿来让人欣赏的,你倒好,一样样拿来捣胭脂泡茶,这可不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吗?”
说实话,寄薇也觉得自己有点俗,放着这么多鲜艳的花朵,她不像从前的寄薇那样懂得欣赏,可以做几首漂亮的诗词来歌咏,她看着这些花朵,总是很自然地想到该怎么拿来妆扮,或者拿来美容。因此,她一时间倒是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
寄薇没回答,倒是一个刚迈进花厅的女子笑着说了一声“这话不对”,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女子穿着镶金边百蝶穿花大袖褙子,头上梳着银羽髻,看起来艳光四射。她边朝宾客们走来,边扬声说道:“林二奶奶这话可说得不对。这花草呀,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功效,并不是说它长得漂亮一些,就只能拿来欣赏了。说不定这些花草,比起花谢之后零落成泥,它们更希望能发挥自己的作用,让美人变得更漂亮一些呢?”
围绕在寄薇身边的官家奶奶们都迎了上去,边行礼边道:“世子妃说的有礼。”
寄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她,愣了一下,也跟着众人一起上前参见这位闻名已久的礼郡王世子妃――孔欣瑶。
孔欣瑶亲热地拉着寄薇的手,说道:“姐姐快别多礼,你我之间哪需要这许多礼数。我们姐妹俩也算是许久不见了,走,我们一起去那边坐着聊聊。”说着,不容置疑地拉着寄薇,也不理那一群贵妇人,径自向花厅隔壁的暖阁走去。
花厅里的贵妇人一片窃窃私语,却没有人敢出言指责。毕竟,这花厅里还没谁身份高过孔欣瑶这世子妃。
寄薇从前也见过孔欣瑶几次,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世子妃确实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反而敢爱敢恨,活得很恣意。
孔欣瑶出身于武将家庭,从小喜爱舞枪弄棒,是京城淑女中的一个异类。李晟阳这个风流浪子娶了孔欣瑶,简直像是遇到了煞星,不知道怎么的竟被她收服了,从此对其她女人是看都不看一眼了。
从前的寄薇和这位世子妃完全说不到一块去,也就没什么深交。这会大概是孔欣瑶听了林二奶奶的话,倒觉得寄薇俗得很合她的胃口,干脆拉了一起去说话了。
孔欣瑶先是拉着寄薇问她蓓蓓怎么样,又说起她一岁多的儿子李显尧多么调皮多么好动。寄薇也很喜欢和人交流育儿经,两个人渐渐说得投契起来。在有一些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她们的观点居然很一致。
孔欣瑶笑着大力拍着寄薇的肩膀,说道:“从前不知道姐姐这么好说话,早知道我就经常找姐姐玩了。如今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啊!”
寄薇的背被她拍得生痛,笑得脸孔都僵硬了,实在有些难以消受这位世子妃的喜欢。不过,在古代这样真性情的女子实在很少,寄薇倒也希望能和她做朋友。
两人正说得投契,孙俪月进来了。孙俪月跟她们见了礼,有点羞答答地坐在旁边的交椅上,半天没说话。
孔欣瑶显然和孙俪月也是认识的,在那调侃道:“几天不见,俪月又漂亮了,看来是准备当个漂亮的新娘子了。对了,嫁衣开始绣了吧?”
孙俪月腾地红了脸,在那扭捏着道:“姐姐又取笑我,不理你了。”
寄薇惊讶地看向孔欣瑶,心想难道孙俪月真的要嫁到礼郡王府去了?上一回见面他们闹了这么大的别扭,居然也烟消云散了?
孔欣瑶笑道:“我这哪里是取笑你,女人嫁人是正经事。”
寄薇忍不住问孔欣瑶:“俪月这是要嫁入礼郡王府和你当妯娌了?”
孔欣瑶讶然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俪月如今定下的亲事,可是武宁侯家的三公子。”
寄薇心里一松,幸好她不是要嫁入礼郡王府给那三公子当老婆。不过,孙俪月嫁入武宁侯家,这世子的亡母,好像就是武宁侯的妹妹?看来,礼郡王府还是拐着弯和孙府结了亲了。
孙俪月在那扭捏了半天,终于想起这次让寄薇来是要跟她道谢的,又站起来给寄薇行了礼。她自从用了寄薇的减肥方法,瘦了好些,脸蛋也漂亮了。
寄薇很为她高兴,毕竟,她很快要出嫁了,新娘子当然是越漂亮越好了。
孔欣瑶听孙俪月说她是听了寄薇的话才减肥成功,很有些激动,缠着寄薇请教起来。她自从生了儿子,很少舞枪弄棒,如今腰上也有了些肥肉,正在烦恼呢,连忙也把那减肥的房子记了下来。
孙俪月因为新近订了亲,很是害羞,不太敢在人前出现,和寄薇她们说了一会话,也就告辞了。
孔欣瑶见孙俪月走了,很感兴趣地问寄薇是怎么和孙俪月认识的。寄薇心想,这事反正和礼郡王府有关,说不定孔欣瑶早就知道了,也就把那天在云台寺的遭遇说了出来。
孔欣瑶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是这样,我道你怎么会以为孙俪月是要当我的妯娌呢!我倒是喜欢孙俪月那姑娘,可李敬元配不上她。何况,我们礼郡王府这摊浑水,她还是别来趟的好。”
寄薇一听这话,真心觉得孔欣瑶其实是个心里通透的人,于是感叹着说道:“这如今说什么配不配得上啊,这女子的婚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是不能做主的。像我家那小姑子,多好的女孩啊,说不定就要嫁给一个五品武官做继室了。”
孔欣瑶一听,眉头一皱,说道:“你们伯府的女孩子要嫁给人做继室?这可真是奇事了。什么时候你们伯府竟然这么不顾脸面了?伯爷夫人也不怕人笑话她薄待庶女。”
寄薇早就想跟人倾诉一番了,干脆利落地把秦芷容的事告诉了孔欣瑶。
孔欣瑶听了,猛地一掌拍在旁边的茶几上,怒道:“这也太不像话了,秦佳容一个出嫁女,有什么资格来管娘家的事。伯爷夫人真是糊涂了!姐姐,你怎么也不劝劝?”
寄薇叹息着摇头道:“你是不知道,我在太太跟前实在说不上什么话,如果我说的有用,我早就说了。”
孔欣瑶蹙眉沉思了一会,恨恨说道:“我生平最恨有人拿女子的终身作那踏脚的石基。这件事既然让我知道了,我总要想个法子,让秦芷容嫁个好人家才行。”
寄薇听了,心中一喜。孔欣瑶可不像她那样无权无势,如果她真的能在这事上出力,那秦芷容说不定就能够摆脱她悲剧的命运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要去照婚纱照,所以可能没法更文了,抱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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