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现在就去!”
白多义大义凛然地道:“他们气走了先生,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现在刚好去挫一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知道知道,不是所有的先生都是好老师。”
希北风朝着夜衣无奈摊摊手,反正有人乐意去碰壁,他也乐得看人家碰一鼻子灰,顺便可以侦探一下敌情,如果实在火力太猛的话,他会考虑换一个班教的,毕竟他是过来求业,而不是过来找虐的。
他绝不会当那种企图把所有学生都教好的老师,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那个样子,但实际上这是不切实际的。
除非运气好,碰到一帮智商情商都在线上的温和型小朋友,否则像现在这样过去接手一个炮仗一般的班级,老实说不要被伤到就不错了,能捞两个上岸就捞两个上岸,捞不着也犯不上把自己赔进去。
学生的人生就是人生,老师的人生难道不是人生了。
他又不是真正过来奉献自己,燃烧自己,为祖国培育出下一代的好苗子的。
手上如果有两个好苗子,他会高兴,但如果实在无能为力,他也就是叹一声,然后该吃吃该喝喝。
没有谁是缺了谁就活不了的,更没有谁是缺了他就活不了的,做人不要太自以为是的好,尤其不要想白多义这样,以为经历过,就能理解了,不,有些事情,即便经历过也理解不了当时的自己脑袋是怎么被门夹了,更了解不了脑袋被夹成了什么形状。
白多义现在只是把脑袋从门里抽出来而已,真要想了解的话,恐怕得让脑袋被门夹一下,方便彼此更加理解包容体谅。
简而言之,他十分不看好一厢情愿的白多义能有什么成就。
夜衣笑了笑,心里也是一样想法,带着白多义和希北风就一起去了学塾,好歹大家是朋友,看在希北风的面子上,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白多义吃太多亏。
白多义却毫无自觉,抬头挺胸大步昂扬,像一只打了鸡血的公鸡,双眼放着诡异的光,双手抄在后面,屁股左一颠右以颤,风骚得让人远远地就能闻到骚气。
“这货……”希北风也是无语了,扶额走在后面,只想捂着自己的脸,不想承认跟这家伙认识。
夜衣额头冒出些许黑线,只能庆幸路上的小朋友,年纪不是特别的大,正在玩耍也懒得打理白多义,顶多是跟他打下招呼,然后古怪地瞥白多义两眼,然后就乖乖听话回去继续玩,并没有产生多少探究的兴趣。
很快的,三个人就来到了一间吵闹的课室外面。
从窗户往里一看,好家伙,整个就是一菜市场,哄哄闹闹追追打打,就差没有抄起家伙事干起来了,瞧年纪大小皆有,下至六七岁,上至十三四岁,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差生班。
希北风看了后不禁摇头,再瞧瞧旁边蹙眉的夜衣,心里更是替他不值,要说夜衣也比里面最大的人大不了两岁,但是却要在最危险的地方拿命赚钱,回来供这些大爷在象牙塔里享受快乐无比的青春时光,这简直是日了狗了。
白多义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也没有了,见到这一幕后,他也稍微沉默下来,片刻后才吸了口气走进去,抓起上面放着的戒尺,啪的一声怒砸了一下桌子:“想死的再给我动一动!”
陡然,屋内鸦雀无声。
然而,下一刻,便重新爆发出哄堂大笑。
一个个看着白多义像是看傻子一样,指着他笑骂,直到发现夜衣也走了进来,才赶紧闭上嘴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瘫着。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更不用说他们有些人是在外面惹了事情,差点被人打死,被夜衣救下来放在这里避风头的。
“刚刚你们又气走了一个先生,这次我给你们请来了两个先生。”
夜衣指着白多义和希北风,认真严肃地对四十个学生道:“如果这两位先生,也被你们气走,那你们也可以离开这里了,到时候不管你们出去是遇见仇家也好,碰到流氓欺压也好,还是彼此内斗死在街上也好,我都不会再出手了!”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有人蠢蠢欲动,似乎想一怒离开,但终究没有动。
不知不觉中,其实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哪怕是最刺儿头的,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离开。话说要离开早离开了,这里根本不限制人离开,只要你觉得自己能自力更生,就可以自己出去找活干。
另外的话,年纪达到十五岁,除非特殊原因,原则上也应该离开了,当然夜衣也会尽量安排工作,要是外面实在适应不了,也可以选择在孤儿院帮忙,只是酬劳肯定不会很高。有吃有住还有点儿小钱可以外面喝酒,一个人潇洒过日子没有问题,但想要成家立业就不太实际了。其实,这也是夜衣逼迫一些人“断奶”的手段,算是提供了一个缓冲时间。
“咳咳。”
白多义打破了尴尬诡异的沉默氛围,道:“大家好,我叫白多义,暂时应该是主要教授你们围棋。老实说,我的围棋水平,用来教你们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但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来教授你们了。”
台下许多人都露出不屑的眼神,尤其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更是开口道:“云烟城和擎天城的知名棋手我都听说过,为何没有听过你的名字?你有资格教我们吗?”
“呵呵。”白多义不怕别人质疑,就怕别人不质疑,当即就反问道:“下棋好的人一定会很出名吗?一定会在棋手圈子外出名吗?”
“大抵如是,虽然也有例外,但我觉得老师你这么年轻,应该不可能是那种例外。”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回道。
白多义笑了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喻落华。”女孩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喻落华是吧。”白多义高深莫测地笑道:“有些人,不到一定的圈子,你是不会认识的,虽然你们外人不知道我,但是围棋圈内,你所谓的知名棋手,却都知道我,你说我够不够格?”
“口说无凭!”喻落华较真道。
“改天围棋盘上教你做人。”白多义意味深长地道:“能跟我下第二盘的人,这世上可没有几个。”
喻落华还是不相信,便望向夜衣。
夜衣还能说什么,只能咳了两声道:“白老师说的基本属实,你们不信的话,以后可以向他讨教。”
话音落下,教室内许多人都像是产生了兴趣,他们多数以前家世还可以,下棋这种东西必然是有接触过的,见过的高手也有许多,更有几个听说下棋还行的,既然不能直接气走老师,那么正常切磋让老师知难而退,相信夜衣也没有话可说。
喻落华正是抱着这个心思,玩味地朝着白多义笑着道:“好,那我改天就向白老师请教。”
白多义介绍完了之后,希北风不想上也得上了,他本来还想先一边看戏,没有想到夜衣直接进来顺手把他给卖了,此时只能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保持着绅士的微笑道:“大家好,我叫希北风,没错,就是那个喝西北风的希北风。”
“……”
台下一片沉默,这西北风有点儿冷。
希北风无语,小孩子不懂幽默,只能笑了笑道:“我也是大家的老师,不过我这个老师,教的却不是礼、乐、射、御、书、数,不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不是教你们混口饭吃的技艺。”
“那您不是可以回去了?”忽然,台下一道鄙夷的声音响起,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夜衣不满,就要开口,不过希北风却抬起手,示意他别急,很有风度地笑了笑,望向开口的男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蒋音晨。”男生话语中有浓浓的不屑,但一双眼睛却很无神,看起来整个人倒是真的阴沉。
“名字不错。”希北风睁眼说瞎话地夸了一声,结果让其他人都不禁笑了起来,搞得蒋音晨一时之间很没有面子只能哼了一声。
希北风倒还真不是故意的,但这个时候也就只能这样了,解释太多人家也不会信,干脆就不解释了,因为他还要怼对方呢,这解释回去岂不是首先弱了一头。
他咳了两声,让笑声平息后,道:“我什么都不干的话当然可以回去了,那你们呢,你们什么都不学,还气走了老师,相比起我而言,你们是不是更可以回去了?”
四十个学生统统瞠目结舌,愣是愣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有脸说我,没脸说自己?”
希北风好笑地道:“好了,不说这个,还是绕回正题吧,刚才我说了,我不教你们那些东西,其实是我没本事教你们。我想了一下,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们的。与其说是过来当你们的老师,不如说是过来当个传声筒,把先贤关于人生的一些思考,拿出来跟你们交流一下。”
“交流?”底下学生一个个面色古怪,这个年纪有点大的哥哥,还真是比他们还天真幼稚许多。
“没错,就是交流。”希北风笑着道:“当然,我也没有打算让所有人都认真地跟我交流,实际上能有一两个人能跟我交流,我就觉得很幸运了。至于其他不跟我交流的,我也不可能对他们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说,是不是啊?”
话说到最后,忽然有了一点威胁意味,顿时就激起许多人的警惕心。
“好了,大家也不用紧张,我肚子里没有多少货,要跟你们交流的只是一个叫孔丘字仲尼的老头子和他的弟子以及再传弟子的言论,书名为《论语》”
希北风笑了笑道:“虽然老头子的一些话已经不合时宜了,不太适用于这个年代,但还是有许多值得让人深思的话语的,希望到时候你们能有所得。说起来,他们的话,其实也不多,要不还是让你们背下来好了?”
“什么?”
台下学生都愣了,这要是大部头的话,他们岂不是大脑袋。
“开玩笑的,那么短,怎么可能让你们背。”
希北风笑着道:“加起来也不过就一万多字,太容易背了。”
“三代人才留下来一万多字?”有人嗤之以鼻地道。
“可能他们大多数时间说的都是废话吧。”希北风笑着调侃道,当然心里肯定是很尊重孔老夫子的,但确实一个人的人生里,大多数时间说的都是废话。
“哈哈哈……”众人哈哈大笑。
就连白多义都忍不住笑了两声,还以为希北风要拿出什么压箱子的法宝,结果拿出三代人说的一万多个字,这换成口水话也没有多少,一天讲个一篇,说上一千多字,这十天不就讲完了吗。
想到这里,他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心里竟是有点佩服希北风了,这是进有去处后有退路啊,讲得爽了再讲一点,讲得不爽也就忍个十天,夜衣之前也说过了,不许气走他们,那些学生脑筋稍微好用点,就能知道顶多是忍希北风十天了。
夜衣也是跟白多义想到一块儿去了,虽然心里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但是嘴角却不禁微微翘起,让不少人愣了愣神。
瞧着下面都有点呆了,希北风还以为自己的魅力又增加了,便继续唠嗑道:“虽然才留下一万多字,但是这一万多字,却可以说字字珠玑,一字重千钧,流传了两千年,至今都没有失去他的光芒。若是哪一天这个世界只能剩下一本书,那我选择的就是这本《论语》”
说到这儿,有些人不禁发出嗤笑声。
希北风不以为意,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没有必要强迫所有人都接受,更没有必要强迫一帮还没有读过《论语》,恐怕现在心里只把这东西当成垃圾的人认可《论语》。而且即便他教完整本《论语》之后,其他人纵然不认可也无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世界,就算他们心里将《论语》当成垃圾也无妨,这一点都影响不了《论语》在他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