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
艾米・尤利塞斯的视线掠过混乱的战场,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持剑者大队的反应,但单以圣教军而论,局势不容乐观。
大约有三十头黑山羊被投入了圣教军的战场,如果是集团冲锋,依托组织、人数上的优势,也未尝没有一战的可能。
但正如它们突然的出现一般,没有谁清楚,它们到底是怎么跨越了层层空间,突然出现在了军阵的内部,混乱的局势直接让圣教军的集团作战能力被废掉了一大半――没有当场溃散,已经能称得上军纪严明,战斗意志旺盛了。
只是……
人类的意志无法更易这客观存在的世界,一如荣光者所料,黑山羊――那可怕的怪物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不仅在身体的强度上足以与高等妖魔比肩,更具备一定程度的智慧与知性,不要说对圣教军这类依靠炼金器具掌握超凡力量的凡人们,就连复数的持剑者,若没有一定的默契也无法与之抗衡。
不――
应该说朽木立摧才是。
“韦伯斯特,听得到吗?”他谈了谈环在脖颈上的联络器,自从黑山羊出现以来,通话的质量就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在得到那边肯定的答复后他才点点头,将手中那满是褐绿色鲜血的大剑径直插入脚下那令人震颤的巨大尸骸,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你那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艾米的副手,曾经反对派的意见领袖回答道,“十九支小队,在短短的三分钟之内有四支已完全缄默,而剩下的、能联系到的十五支小队中,几乎全员带伤,并且其中九支已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减员。”
“预料之中。”
荣光者低垂着头,视线在脚下那扭曲的、畸形的尸体上微微停驻:“它们比普通的高等妖魔可还要难缠几分。”
强横的体魄,巨大的形体,再加上丝毫不输人类的智慧――
足以让它们成为凌驾于高等妖魔之上的究极怪物。
至于能力……
目前能确定的,是它们――或许是这些入侵的个体,也有可能是整个族群,具备空间跳跃的能力。
在遭遇黑山羊的第一时间。
他便开启了静谧的摇篮,进入了超速状态。
然后……
当手中的大剑即将斩向它相当于躯干的隆起肉瘤时,那接近十米高的,伫立在面前与一栋阁楼一般的黑山羊,就这么突兀的消失在了视界中。
然后――
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好在,也仅仅只是出现,它的速度依旧被时间紧紧的禁锢着,那头顶挥舞着的如同鞭毛一般的触须在艾米・尤利塞斯眼中,如同蜗牛一般缓慢却不可阻挡的推进着――照这个速度,即便他的能力因损耗过大而解除,触须离他也有相当的距离。
――也正因此。
他大意了。
黑山羊,至深之夜深处孕育的怪物,它与妖魔乃至高等妖魔最大的不同并非战力,而是智慧与文明。
它们在战斗中同样懂得运用战术。
示敌以弱。
几乎在荣光者下意识的放松警惕的同一时间,至深之夜的黑暗子嗣,那头可怕的四蹄怪兽,骤然冲突了时间施加于其上的枷锁!
危险!
如果不是那堪称作弊的直觉令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意识到了死亡的临近,并在第一时间发动了停滞之环,将时间彻底冻结,恐怕他还真会阴沟里翻船。
但好在……世事没有如果。
艾米・尤利塞斯没有去思考黑山羊到底是如何挣脱接近停滞的时间束缚,能力的世界总是千奇百怪、多种多样,没有人能够断言自己所觉醒的能力绝对无解,也没有人能够深入探究能力这一点也不炼金超凡之力的本质。
所以――
只需要面对,以冷静的态度,面对所遭遇的一切。
经过发生在赫姆提卡的那场灾难的洗练,年轻的荣光者已经是一名合格的――不,优秀的战士,他对自身能力失效一事,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只是他并没有预料到,这头看似蠢笨的怪物,竟然会利用人的固有思维设下陷阱,竟然能够如老练的猎人一般,耐心的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只可惜……胜负已定。
开启了停止之环的荣光者,时间相当有限,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他直接接着冲势顺着那粗壮的有些过分的蹄子爬上了它的躯干,强忍着那直击灵魂的腥臭,一剑插入了那形如“树冠”的巨大隆起。
撕拉――
被冻结的时光之中没有声音,撕裂开的躯体也没有血色溅出,除了艾米本人之外,视线所及范围之内的万事万物都凝固在了这永恒的瞬间。
然后,年轻的荣光者解除了对时间的封锁。
墨绿色的腥臭血液就这么溅了他一身,黑山羊那近十米高的身体,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尖锐鸣叫,轰然倒地,随后失去了声息。
“呼……”
尽管战斗只发生在不到一分半钟的时间中,但损耗着实不小,先是超速状态,再是停滞之环,他的体力就在这瞬息的功夫耗去了接近一半。
也就是说,他还能再发动一次停滞之环,予另一只黑山羊以仲裁。
――没有必要。
这个念头当然只在脑海里转了转,年轻的荣光者并不打算付诸实践――他必须留存有相对充裕的体力,才能更好的进行战斗。
为了战果不顾体力损耗?即便是缺乏实战经验的新生持剑者,在他的有意引导下,都渐渐矫正了这个坏习惯。
更遑论他本人。
但黑山羊这一级别的敌人,就算是他,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够一个人吃下,他必须集结集体、集结团队的力量,才能在确保优势的情况下对它们展开讨伐。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联系韦伯斯特的原因。
“既然如此,”在确认了单凭小队的力量难以应对目前的局面后,艾米・尤利塞斯做出了决定,“执行计划B。”
短暂的停顿。
“全员撤退、全员集结。”
“可是――”联络器中传来了韦伯斯特迟疑的声音,这位年轻的持剑者,显然有着自己的顾虑,“圣教军的同袍们还在抵抗,我们这一退……”
他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我知道。”荣光者粗暴的进行了打断,他没有叹息,更没有优柔寡断,因为他十分清楚,这是必要的牺牲,也是必要的恶,“但为了胜利――”
略微拖长的声音,斩钉截铁的语调。
“我们别无选择。”
没有人能够拯救所有人,至少,他不能。
“好的,”少顷,联络器中传来了韦伯斯特稍显无奈的回话,说到底道理其实并不难懂,真正难的是狠下心来去做,“集合地点是。”
单从这句话来看,他已经做好了背负骂名,成为刽子手的准备。
“七点钟方向,灯火最密集的那处,”荣光者以尽可能简短的话语描绘着地点,并直接点明了最大的地标性“建筑”,“那头黑山羊处。”
“没问题。”韦伯斯特给出了答复,但同时也说出了他的担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小队拒绝执行命令呢?”
“没有如果。”艾米・尤利塞斯以冰冷的口吻说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连最基本的命令都无法服从――那么……也不用去管他们了。”
持剑者,与圣教军,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教团军事力量的显现,都是教团手上的一把刀,相差的只是它们的锋利度。
“我知道了。”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韦伯斯特切掉了这次通话。
荣光者能够想象那个一向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少年,在传递这条命令时会面临多少刁难与非议,也可以想象他在遵循他命令时到底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但他没有这个余裕为他人担忧。
因为――
战斗还远未停歇。
艾米・尤利塞斯轻轻的叹了口气,将教团分配给持剑者的制式大剑从黑山羊的尸体上拔出,并且转身,看向了身后,看向了身后……那被吸引而来的怪物。
那是……
黑山羊?
他挑了挑眉,湛蓝的眸子中满是凝重。
尽管形体比起正常的个体要小上好几倍,却也有两米余高,而除此之外,与被他杀死的那头怪物近乎一模一样。
但如果仅此而已,还不足以令他、令斩杀过一头黑山羊的荣光者如临大敌,真正令人不禁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数量。
至少……三四十头。
没有太多的犹豫,在确定了它们的目标是他,是他这个手刃过一头黑山羊的他后,艾米・尤利塞斯潇洒的一个转身,留下了一个离它们越来越远的背影。
开什么玩笑!
被这个级别的怪物群殴――一点也不好玩!
曾经与友人一道将半人半鱼的旧日眷属的大军杀了个对穿的荣光者,其实并不忌讳敌人的包围,但……此刻的他,并不适合被它们,被这群怪物拖住,他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抵达那个约定好了的地点。
因此――
这些小家伙们,还是交给圣教军们处理吧。
简单、轻松、却一点也不愉快的,艾米・尤利塞斯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