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疮痍的大地,尸骸堆积的山峦。
有若女子般秀美的少年行走在这么一副波澜壮阔的死之图卷之上,翡翠色的眸子如同碧波一般清澈、平静,金色的碎发自然而然的随着脚下步伐的起伏而招摇,如画般俊美的容颜上没有泛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在堪称诡异的寂静之中,骰子屋的使徒停下脚步,目光在对面的少男少女身上微微停驻,随后摇摇头,以平淡的口吻说出近乎调笑的话语。
“是啊。”黑发黑眸的荣光者附和道,然而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笑意,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不早不晚,刚刚好。”
“在刚刚发生什么了吗?”狄克挑了挑眉头,下意识的四处张望了一番,随后摇摇头,“抱歉……我的眼力没有你们那么好,手上的煤油灯也早在先前和怪物的乱战中遗失了,现在的我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清。”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艾米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想从他脸上看出些微的痕迹,但一无所获――自始至终,骰子屋使徒的神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平静的仿佛就像一滩失去源头的死水,“我们只是相当偶然的遭遇了高等妖魔,然后相当偶然的将它打倒了,仅此而已。”
“不过,”他的话锋在此猛地一转,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位名义上的伙伴,“你看上去对此并不惊讶。”
“哪有,”年轻的使徒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依然笑吟吟的解释道,“只是在下层区,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那么几张底牌,尤其是像黑暗公会这类半只脚堕入那一边的组织,即便他们的公会长本身就是高等妖魔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听上去倒有些道理,”艾米・尤利塞斯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个弧度,他越发的肯定面前这家伙有恃无恐,“不过你不觉得这有些太过凑巧了吗?”
“一切皆是因缘际会,一切也皆是命运石之门的抉择。”面对荣光者咄咄逼人的攻势,美少年的眉宇仍然无甚波动,碧绿色的眸子有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泉,将周遭的一切尽皆吞噬,“命运女神总是爱开些无关大雅的小玩笑。”
但对于这套说辞,艾米只是回以冷笑:“看来你丝毫不打算掩盖你的意图。”
“这个时候掩盖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我只是区区一介命运的引导者而已。”狄克相当坦然的以手抚胸,躬身行礼,“当然不敢对您抱有任何的欺瞒――因为我们的一切都建立在互利互助的基础上,不是吗?”
“但互利互助的基础是信任。”荣光者冷然道。
“那好,我换一个意思,”骰子屋的使徒丝毫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随后直视着面前少年的漆黑瞳仁,“在谋取互相信任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还想请教您――您是否对我抱有起码的信任呢?”
“我们的利害一致,”艾米与之对视,漆黑的瞳仁之中不存在哪怕半分退让,“在这之前,我是这样相信着的,至少,是愿意这样相信着的。”
“既然如此,”狄克摇了摇头,伸出手来,“为什么不让我们之间的信任更巩固一些呢,毕竟我们利益一致,没有利害冲突。”
“你确定?”荣光者冷笑,“我可不认为你会对高等妖魔一无所知――你、或者说是骰子屋,应该是存着让我们和黑暗公会两败俱伤的想法。”
他说的斩钉截铁,然而骰子屋年轻的使徒仍然摇头:“并非如此,我们只是打算彻底的扫清黑暗公会在下层区的势力而已――您或许并不清楚,上层区的局势已经相当的糜烂,无论是以高尔斯沃西为首的荣光者,还是教团的持剑者们都抽不开身,在这几天里,有资格驭使超凡之力的强者至少陨落了两位数,甚至连在荣光者之中隐隐居于最强之席的‘火之晨曦’塞缪尔・奥尔丁顿都葬生于黑暗众卿的阴影之中――所以,既然招惹了黑暗公会,我们不能有任何姑息的念头,也不能指望他人,必须以雷霆之势将这群寄生在赫姆提卡之上的害虫,彻底扫清!”
“不然……”他在此略微停顿,随后掷地有声,“无论是我们骰子屋,还是您――都很难承受得起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报复。”
“这就是你利用我的理由?”年轻的荣光者问道,语气深幽。
“您不是也在利用我吗,只有这样才称得上互利共赢啊。”没有任何顾忌,金发碧眸的美少年直接挑明了二者合作的本质,“如果您对此感到介怀的话,我对此感到抱歉――如果这还无法平息您的怒火,我想您身边这位嫉恶如仇的女士,会很乐意用她手上的长剑,终结我的性命。”
骰子屋的使徒敞开双臂。
微笑。
碧色的瞳仁在少年的脸颊上微微停驻,以平淡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口吻发出了试探:
“不知您意下如何。”
“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在大约二十个呼吸后,艾米・尤利塞斯给出了他的答复,他何尝不知道面前这家伙是有恃无恐的在以退为进,但现在还真不到和他身后的骰子屋翻脸的时候,为此他不得不暂且忍耐,“不过,请记住,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如您所愿。”骰子屋使徒终于迈开脚下的步伐,在荣光者身前止足,然后很自然的伸出右手,“愿我们的友谊能够如同火种一般长明不灭。”
“希望如此。”黑发黑眸的少年不置可否的说道,但仍然握住了对方伸出的友谊之手,并且像好朋友一般拍了拍他的肩,“接下来的路途,有劳了――这一次,应该不会再遇上高等妖魔了吧。”
“黑暗地母的存在是唯一的,”狄克眯起了眼,“在解决了他之后,唯一值得警惕的只有黑暗公会神秘的会长大人以及他所豢养的杀人鬼们。”
“事实上,我们差一点就要死在它的手里。”荣光者扫了他一眼,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并且黑暗公会所能控制的高等妖魔不止一只。”
“如果黑暗公会能控制两只甚至两只以上的高等妖魔的话,下层区的皇帝就不会是米开朗基罗。”骰子屋的使徒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后才舒展开来,“我或许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您先前所遭遇的敌人,是杀人鬼吧?”
“没错。”与曾经在雾夜中夺去他一次生命的杀人鬼近乎无二的战斗风格,艾米还不至于才过个几天就忘却。
“在一百年前,下层区曾经诞生过一位令小儿止啼的雾夜恶魔,那是第一代的杀人鬼,也是最强的杀人鬼,它是黑暗公会人造半妖计划的最终成品,一只能在秩序火种的照耀下自由行动的高等妖魔。”狄克不急不缓的叙说道,“突如其来的成功令黑暗公会无力钳制新生的妖魔,它几乎屠戮了大半个下层区,直到荣光之焰莅临,重创了这头可怕的怪物……”
“等等――”荣光者挑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荣光者能够击败比他高一个位阶的高等妖魔?”
荣光之焰这个名字艾米并不陌生,这位荣光者在上个世代的赫姆提卡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最强阶层,他曾就读的专门为荣光之裔开设的学院,其创办者就是这位赫赫有名的老人。
“不要小瞧您血脉中的潜力啊,尤利塞斯先生。”金发碧眸的少年轻笑,“荣光者生来背负荣光,是先民血脉的传承者,打从一开始就和所有人都处于不平等的地位,其中强大者,哪怕尚未突破先天的桎梏成就天选,也有可能击败甚至斩杀混沌教徒中的黑暗众卿、教团中的大持剑者――至于区区的高等妖魔,在他们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要知道在荣光者之中甚至有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穿越大半至深之夜的强大存在呢。”
他以若有所指的一句话作收尾。
“然后呢?”荣光者追问道。
“什么然后?”骰子屋的使徒反问道,随后舒展开眉宇,“哦,我知道了……受到重创的初代杀人鬼被黑暗公会重新控制了起来,它的血肉被分别植入十三个实验体的体内,从那些人的身上诞生了现在的杀人鬼们――既然能够拆分,那么很有可能存在组合的办法,想必在黑暗地母被击破的危难时刻,黑暗公会的高层们不得不放出了这头不受控制的妖魔,妄图做最后一搏――不过看上去他们的最后一搏仍然失败了。”
“所以,我们最后的阻碍,就只剩下了黑暗公会的公会长?”
即便对狄克的情报仍抱有相当程度的怀疑,然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艾米绷紧的心弦仍不免暂时的舒缓了下来。
“能够称得上阻碍的,可能就只有他了。”有着堪比女孩的俊秀面容的少年做出了回答,然后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持剑者,“还有这位来自教团的大小姐,从刚才起你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有,”少女的问话一如既往的简短,“上层区。”
“是问上层区现在的局势吗?这个问题想必尤利塞斯先生也相当的感兴趣,既然如此的话,就当做是我为自己先前行为的赔礼。”消灭了黑暗地母与杀人鬼,黑暗公会的反抗力量几乎被瓦解了大半,这一时半会的时间倒称不上重要,骰子屋的使徒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再次开口:
“战争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