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下七重地狱!
这是在秩序疆域内流传甚广的一句脏话,但所谓的七重地狱到底指代的是什么,现如今知道的人已然不多,而艾米恰恰是那已然不多的知情者中的一个。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
这是七罪宗。
同样也是宗教层面上的七重地狱,贪婪在其中位列第三,象征失控的欲(蟹)望,与之对应的是第三层地狱,贪婪的地狱――用以指代那囚禁贪婪之魔王以及那数以万计堕落灵魂的异空间,再合适不过。
荣光者想到,然后目光在漆黑的拱形门上停驻。
――这里是废弃神庙的尽头,是记载着潘地曼尼南罪孽的石碑的后方,是此世与彼世的分界线。
“通向地狱之门?”
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走在最前方的艾米・尤利塞斯,而是一名肤色偏黑的、肌肉发达、五官端正的少女――以锐利的眸光在没有留下任何装饰纹路的门扉上扫视一圈,她在少年的身后停下脚步,而后发出了感慨:“真看不出来,四方的魔王,以及数以十万计的堕落灵魂,被封印在了这扇门扉后。”
“瑞加娜留下的笔记中提到过,”年轻的荣光者轻轻**着这扇封印之门,这扇通向地狱之门,感受着指尖回馈而来的冰冷触感,“这里是先觉者联盟中那位觉醒了与空间有关能力的人发现的空间畸点之一――当然,虽然只是之一,却是其中最稳定、最牢靠的一个。”
“只要推开这扇石门就可以了?”汉森挠了挠头。
“别说的那么简单,”作为后勤组的组长,考伯克通过这段时间的磨砺,也算对各式各样的材料积攒了相当丰富的见知,“材质选用的是黑曜石,没有十来个人协力,恐怕连推都推不开。”
“也是。”金发的大汉打着哈哈,“不过十来个人,似乎也不难。”
确实不难,经过两天前的那轮征召,营地中绝大多数的人都加入了犹大的兵团,其中既有营地之外归还者,也有坚决抵制献祭,甚至不惜沾染同伴鲜血的狂信者,但在同一个目标下,他们暂时的团结了起来。
得益于此,兵团的总人数终于突破了三十大关,在训练时有那么点气势了。
“唯一值得忧虑的只是时间,”爱娜叹了口气,接下了话茬,“两天的时间,作为磨合期还是太短了,最多只能整列出最基本的纪律。”
“差不多也够了。”艾米对此倒没有太多的期冀,“圣教军可不是一日练成的,本来也就打算磨练下最基本的组织协调性。”
令行禁止,这是荣光者的要求。
作为帮助讨伐魔王玛门的攻坚组突围的炮灰,必须有敢于一死的勇气与决心,不然若是在那些堕落灵魂的冲击之下四分五散,绝对凶多吉少。
“也只能如此了,”爱娜点了点头,而后问道,“攻坚组的名单确定了下来吗?”
攻坚组,是本次讨伐行动的核心,甚至可以说兵团的组建只是为了能够将那些个觉醒了圣痕的持剑之人送抵魔王的府邸,为他们创造与魔王决死的条件,是本次行动、本场战斗真正的胜负手。
“基本拟定。”艾米回答道,这块是由他全权负责:“我从中挑选了七八人,包括你们在内,都是能力渐渐沉淀、稳定下来的临界者。”
临界,是濒临消失的界限。
伴随着消失现象越来越普遍,其中的规律也渐渐被人摸清――圣痕刚觉醒时,能力时有时无,极其不稳定,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觉醒者对自身能力的运用会趋于纯熟,最后达到如指臂使的地步。
然后,步入这一阶段的觉醒圣痕之人,已离消失不远。
“挑选最强者吗?”如人立而起的雄狮一般魁梧的金发大汉握了握拳,“看来是最后一搏了。”
“为什么不把所有觉醒了圣痕的家伙都算进去?”爱娜问道,“这样的话,就算不太稳定,但能力这种东西,总是多多益善的。”
能力的生克没有道理,人越多,能力越多样,无论从克制还是反克制的角度来说,参加此战的人数都是越多越好。
“那可是贪婪的魔王啊,”艾米给出了答案,“贪婪,无止尽的欲(蟹)望,操纵人心的魔王――坦白的说,我不能肯定我们这群讨伐者中会不会出现被它蛊惑者。”
“应该不至于吧?”考伯克挑了挑眉。
每一位从训导院中毕业的训练生,都是虔诚的信徒,其心灵意志都坚如钢铁,等显得诱惑根本无法动摇他们的内心。
“不至于?”爱娜对此嗤之以鼻,“不说别的,在犹大没站出来挑大梁前,那些自暴自弃,以抢劫、掠夺为生的家伙你又不是没见过。”
矮个子的少年一阵无言,少女所说的确是事实,无可更易的事实。
“还真是反复无常的女人……”一旁的汉森小声的嘀咕着,但爱娜的听力显然比他预想的还要敏锐,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瞥,就让他将接下来的话语咽进了肚子里。
“名单在这,”荣光者并没有在意同伴们的小互动,只是扬了扬手上的稿纸,“有意见或是需要补充的,可以提出。”
“我看看。”少女第一个抢过他手上的名单,不得不说,在任何时候,女性,只要不是长的太过“惊为天人”的女性,总是有那么点小小的特权的。
“等等――”
她才看一眼,便惊呼出声:“你怎么把这家伙也加进去了。”
这家伙?
另外两位男士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眸中看到了疑惑。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家伙,”黑肤色的少女咬牙,“是科兹莫――是那个曾趁犹大伤势未愈对我们下过黑手的科兹莫。”
“科兹莫不算是坏人吧?”与他来自同一座城市的金发大汉不无尴尬的挠了挠头。
“难说,”考伯克显然与爱娜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他的心志毕竟崩溃过一次,很难说不会崩溃过第二次。”
“他曾找过我,”艾米眯了眯眼,这是最近两天才发生的事情,也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向我道过谦。”
“道歉?”爱娜摇了摇头,“泼出去的水就再难收回,发生过的事情已无可逆转,如果悔恨,道歉有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他说了些什么?”汉森问道。
“相当有诚意的道歉,而且……”年轻的荣光者顿了顿,“和我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考伯克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艾米坦言,“是关于那段扭曲的、消失的记忆。”
“扭曲的、消失的记忆?”
“嗯……”荣光者点头,“他找到过我,向我坦言,他之所以会朝我们,会朝一路上所遇到的所有人发起攻击,完全是无意识的、受到蛊惑的。”
“――理智不曾受到影响,也能清楚的记得当时做了什么,但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如同隔了一层迷雾一般,无论如何都不真切,仿佛当时主宰那具身体的,是另外的什么东西一般。”
“还真是将自己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啊,”少女啧了啧嘴,“如此荒谬的理由,如此荒谬的说辞,犹大你该不会相信了吧?”
“蛊惑人心的力量。”艾米刻意点出了这一点,“你们难道没想到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考伯克瞪大了眼睛,“玛门?”
“没错,”虽然不是那位贪婪的魔王,但旧日支配者的位格显然更在其上,但出于某种理由,他不打算暴露他曾与那位黄衣之王有过接触的情报――毕竟,身份不太干净的他如果被责问的话,可没把握编出一个能够糊弄过去的回答,“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远去。”
“既然如此的话,”爱娜不禁摇头,“那不是更不应该让他加入吗?让曾经被蛊惑过的他加入。”
“如果你不信任一个人,你会怎么办?”黄衣之王与玛门完全是两码事,被黄衣之王蛊惑并不意味着会因贪婪而泯灭人性,两者完全是不同量级的力量,况且……“是放任他在你视线之外自由活动,还是把他放在视线之下,不给他背叛的机会。”
杀了他,或是囚禁他――
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然而,尽管成为了所有人救赎的最后希望,但艾米并没有足够他杀人的权威。
至于囚禁,就更不现实了。
没有那个人力物力去做,并且仅凭过去的矛盾囚禁一名新加入者,对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也会形成毁灭性的打击。
少女没想到那么多,但作为下属,既然犹大给出了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她就只能暂时将个人的好恶放在一旁,接受他的存在。
“我知道了。”她将名单转交给一旁的考伯克,“我没有意见。”
“我也是。”
“我也是。”
最终的名单确定,接下来所要做的,唯有等待。
――等待黎明升起的时刻的到来。
然后――
打开通向地狱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