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邱先生,一行人寻了辆马车,坐在颠簸的车中,张曜这才想起张德安是何许人也,城中医馆永安堂的东家,在苏州府也算是一位小名气的大夫,如今自杀了不说,还下狠手将家中老小一个不留的统统毒死,是个狠人!
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给了个评价,张曜这才想起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个名字,二舅罗京,当日就是他想帮这人说和,闹得舅甥差点撕破脸,最后愤愤离去。
还有大管家张仁,据说张德安得罪的人就是他,张仁在这里面充当着什么角色,张曜不愿多想下去,反正死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家伙,哪怕死的满腹怨气死不瞑目又能如何?活的时候就是个蚂蚱,死后顶多也就是一只臭虫,除了恶心人以外,连个屁都不是!
回去的路上再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到了家中,张彪张虎这才大松一口气,就连翠儿那苍白的小脸上也多出了一丝红润,虽说依旧怕的要死,可相比之前要好的太多。她自己也是迷茫,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丫鬟,在这张府一直谨言慎行不敢越雷池半步,这里的一草一木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往日只感觉犹如牢笼一般,今日才发现,原来早已不知何时,她已经将这里当成了家。
“今天的事情谁也别乱说,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不出意外,三人都是低着头不敢应允,张曜只觉得蛋疼,他这个少爷是一点威信都没有,但凡遇到点风吹草动,身边这帮小奸细绝对二话不说把人卖的干干净净,他见得什么人说的什么话老夫人是了如指掌,只差跟个摄影师拿着摄像机全程都录下来。
“少爷,我们。。。我。。。”兴许是害怕张曜发火,翠儿壮着胆子开了口,只是对上少爷的一双眼睛,又重新低下头来讷讷不敢言,少爷很不高兴,可是她一个做丫鬟的也是没办法呀,在家中,没有人敢违背老夫人的命令,她老人家才是张家的天。
“算了算了,你们随便吧。”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张曜转身朝着东阁走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张彪犹豫了下,靠近翠儿小声道:“翠儿姑娘,少爷好像很生气。。。”
“少爷当然生气了,身边连一个听他命令的下人都没有,换成你,你会高兴?”
这会儿什么鬼啊死人呀全部被翠儿抛到了脑后,就连恐惧也不甘心的腾出位置,她现在止不住的担心,要是少爷以后讨厌我了,那该怎么办?对少女而言,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那我们还去老夫人那里么?”张彪弱弱的问道,眼下他也是左右为难,不管去或者不去都不对,想了半天实在无法做出决定,只得求助起翠儿。
“去,必须去!”
翠儿一点犹豫都没有,“我们去了,顶多是惹少爷不开心几日,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忘了;可要是不去,让老夫人知道我们有事瞒着她老人家,你们两个仔细想想,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很简单的选择题,稍微有点判断能力的都知道该选哪个,张虎恨恨道:“都怪这该死的鬼物,竟然敢吓唬少爷,他要是敢现出形来,俺非得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连他爹妈都认不出来!”
“你可拉倒吧,”张彪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翻着白眼道:“小时候是谁最怕黑的?半夜了一个人出去撒尿都不敢,哭着喊着非要让师父陪着,就你这胆子,还说要揍人家?说不定那个鬼只露出半张脸来,你就吓的屁滚尿流站都站不起来,哪还有力气在这嘚瑟?”
“我哪里嘚瑟了?”哥哥如此拆台,还把小时候的糗事翻出来大肆嘲笑一番,做弟弟的很不开心,黑着脸道:“总好过你吧?尿湿了半张床,最后还赖到我头上,要不是阿母明察秋毫,我还真以为是我干的。”
“喂喂,那本来就是你干的,我这个做哥哥的见你可怜,这才忍着没说!”
“放屁,阿母都说了,是你尿的!”
“你才放屁呢,你这个笨蛋,想挨揍么?”
“来啊,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看着吵起来的两兄弟,翠儿是打心眼里羡慕,她也有弟弟妹妹,只是自打被卖入张府中已是十几年没见,早已经不记得什么模样,也不知他们现如今身在何处,过的是否如意。
别府的后院,每到这个时辰,老夫人十几年如一日的都会在静室内打坐诵经,为孙子祈福,以往都是她一人,顶多身边有个王妈陪着,也就这两个月有所变化,又多了个小六道长。
小六道长真的很厉害,讲起经文来头头是道,有些早已耳闻能详的部分,经他之口再说一遍又会生出新的感悟来,书上常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老夫人以为这句话说得很对,谁能想到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竟然对艰涩深奥的经文有着如此深厚的理解。
只是今天有些意外,王妈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附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老夫人面色倒是平静,又示意她退出房间,可惜这心乱了,接下来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又一次回过神儿时,发现小六道长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小六老师,怎么不讲了?”
手中拂尘轻轻挥了下,小六道长面色严肃,小脸绷的紧紧的:“张老居士,这世间做任何事情都不可三心二意,读经尤为如此,需要平心静气全神贯注,如此方能从经文要义中寻得大道真理,若是心有杂念无法聚精会神,却是镜中看花水中捞月,到头来只是浪费时间!”
他一脸认真,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至于语气是不是太冲这些是从未想过,老夫人见他可爱,心中的烦躁也冲淡了一些,笑着点头道:“小六老师所言极是,我这个老婆子受教了。”
送走小六道长,老夫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整个院子上空,等候差遣的丫鬟们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个个低着眉头数蚂蚁。
“王妈呢?”
“回老夫人,王妈正带着翠儿姑娘和张彪张彪在偏院问话呢。”
“把人全部叫过来!”
“是。”
见到老夫人,三人不敢有半点隐瞒,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叙述了遍,老夫人自始至终都半眯着眼,脸上虽说看不出喜怒,但空气却一点点的变得密实,仿佛有了重量一般,压抑的人几欲窒息。
这些年来,随着年龄变大,老夫人的精力是大不如以前,家中的事务全都交由四位管家处理,她老人家平日里就是读读经文,修个道参个禅,心态放的很正,对大部分事情都看得很开,除了张曜,除了她的宝贝孙儿!
为了孙儿,她能容忍儿媳妇娘家那堆烂人的存在,默许他们打着张家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为了孙儿,她可以十几年常住别院不回正府;同样是为了孙儿,她也可以狠下心来,在张曜刚出生时就直接抱走,甚至冷酷的命令儿媳妇不得随意看望,残忍的让母子骨肉分离十几年!
张曜就是老夫人的逆鳞,是她的一切!她只想把孙儿护在羽翼之下,看着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不管外面是电闪雷鸣还是狂风骤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休想有一滴雨淋到孙儿头上!
但现在,在苏州府,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有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孤魂野鬼想要伤害张曜,她老人家只有一个念头:你活着的时候我能让你死,你死后我也能让你魂飞魄散!
门里门外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老夫人是真生气了!
“我说四舅哥,你怎么还在我家里?打算在这儿过年么?”
张曜不爽,很不爽,回到家中就看到‘四舅哥’跟赵琪肩并肩的坐在一块,头挨得很近,就差脸和脸贴在一起,这也就算了,他还紧紧抓着赵琪的手笑的一脸淫荡,看见张曜人来了也没松开,那瞥过来的目光中分明带着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常柏也是无奈,前几日张曜跟抓贼似的天天盯着他,难得今日人不在,赶紧来找师妹请教一些问题,有些三言两语就能茅塞顿开,有些苦苦思索依旧不得法门,也庆幸师妹乃是金丹修士,不显形不露色不假外物,灵气聚于掌中成一人,将诸般奥妙一一演示出来。
他看得喜不自禁,又想起这几日和小六道长探讨道经得来的感悟,两者相结合下,只觉得无数灵光在心头浮现,每一个都直通金丹大道暗含世间真理,顿悟来的如此之快,他只需紧紧抓住其中一个,未来金丹可期!
是可期,但也可惜,张曜回来了,赵琪连忙散去法力抽回手来,常柏下意识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顿悟被生生打断,他心中只觉得怅然若失,又是恼恨又是愤怒的望了过去。
“四舅哥,你这是什么眼神?”
常柏不高兴,张曜更不高兴,走过来黑着脸道:“夫人,我只是一个上午不在,你就背着我跟人拉拉扯扯亲亲我我的,懂不懂什么是妇道?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看着发飙的张曜,赵琪只觉得莫名其妙,一旁的常柏想要开口,刚张嘴就被怼了回来。
“还有你,四舅哥,我给清河赵氏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喂,你们两个看哪儿呢?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这两个人也太不给面子了,东张西望眼神诡异,丝毫没有一点偷情被抓现行的自觉,气的张曜差点掀了桌子,只是看了看大理石制成的石桌,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回头就给下人们交代一下,这些石桌石凳都给我扔了,改明儿全部换成木的!
“张曜,你今天去哪儿了?”和师兄对视了眼,赵琪问道:“有没有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张曜明知故问道:“夫人,什么叫稀奇古怪的东西?为夫不懂啊!”
“就是。。。就是。。。”赵琪卡了壳,憋了半天不耐烦道:“总而言之就是不正常的事情,你有没有遇到?”
“还真让夫人猜到了,为夫今天撞了邪,遇到了鬼打墙!”
“只有这些?”
赵琪很是诧异,那鬼打墙是什么她知道,凡人或许觉得很不可思议,在她看来不过只是区区一层幻术而已,吹口气就能破除的东西,鬼不像妖,虽然和妖同样不容于天地,但因为没有肉身,受到的限制更大,旁的不说,阳光就能轻易杀死大部分鬼物,哪怕是个厉鬼,甚至是千年厉鬼,只要不成鬼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渣渣。
常柏也皱起了眉头,只觉得很是蹊跷,鬼物怎么可能会在白天出现呢?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背后有人操控,妖类和邪派修士都善于此道,尤其是部分妖类,例如虎妖吃人后奴役的伥鬼;再比如水妖杀人后留下的水鬼。
他曾听二师兄说起过,二十年前北海某一个岛上居民在梦中被水怪吞噬,死后化为水鬼肆虐周遭,等刷功德的修士们兴致冲冲的赶过去时,却发现小岛正在慢慢变成人间鬼国,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各派高层,布下天罗地网将那行凶作恶的水怪直接打的魂飞魄散,至于留下的烂摊子反倒成了抢手宝贝,也不知扯过多少皮拍烂了几张桌子,那个小岛现在成了各派磨练弟子的好去处,为了防止涸泽而渔,甚至规定每隔三年才开放一次,每次进入的人数不得超过三十人,实力不得高于筑基五层,至于名额怎么分配,来,咱继续商(扯)议(皮)。。。
“夫人啊,你相公我撞了邪,你不关心下也就算了,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是几个意思?生怕我不死啊!”
张曜很不开心,甚至有些心塞,娶了个媳妇一点都不关心他,连个暖心话都没有,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以后的时间可长着呢,要还是这样,大家还是趁早一拍两散来得好。
“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得,一定是奶奶知道了他撞邪这件事,急着要见孙子,临走前张曜扔下一句话:“夫人,我曾听人说过,一个人一辈子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我希望夫人你后面那一个!”
张曜走后,留下两人不断品味这句话,隔上好大一会儿,赵琪忍不住问道:“师兄,他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常柏是哭笑不得,师妹如今已是年芳十八,名义上还已经嫁做人妇,但在这男女情爱方面依旧是一窍不通,跟个稚童一样,张曜刚才那番话算是白说了。
“师妹啊,师兄也没搞明白,但听这意思,他好像是要纳妾。。。”
“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