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神祗,主生死伦常,管吉凶祸福,虽是阴神却不归阎罗天子统属,而是人间神,城隍生于国运,随国运起而起,随国运落而落。
城隍乃是神职,殉国而死的忠烈之士,或品德高洁的忠良贤达之人皆可敕封,县一级的为县城隍,府一级的为府城隍,两者可由官府代为敕封,至于更上一级的都城隍,只能上报中央,经钦天监同意后,转交礼部由国家敕封。
都城隍之上还有一职——灵王!乃是天下城隍之首,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想要敕封灵王神位,须由圣天子下诏,于祭天中亲手焚烧祭文上告诸天神灵,待结束后昭告天下!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国之中只有一位灵王,事关国运昌盛非同小可,灵王一经敕封,永不撤换!
若不是心中实在恨极,华阳真人也不会请都城隍出马,三万功德的车马费可不是小数目,放在谁身上都要肉疼好半天。
本朝一共敕封的有九位都城隍,要来的是哪一位华阳真人也不清楚,现如今他心底隐隐有些后悔,总觉得刚才是猪油蒙了心,请都城隍出马收拾一只邪鬼,无疑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大大的不值,其实府城隍也可以的,不对,县城隍就行,根本不用费的这么多功德。
都城隍来的很快,这些念头刚刚浮起,天空突然传来浩大的意志,香炉上的香灰定在了半空,被风吹起的幔帐停在了原地,屋内众人保持着最后一秒的动作,所有一切全部静止了下来。
“小道士,是你召唤我?”
声音在紫府内响起,犹如霹雳响在耳边震得人三魂七魄颤抖不止,华阳真人是欲哭无泪,他哪知道都城隍尊上来的如此之快,快的连念头都来不及收紧,被对方瞧的一清二楚。
“上清观弟子,恭迎都城隍尊上法驾!”
都城隍驾到,明明是青天白日阳光明媚,瞬间乌云密布天色转暗,只要是鬼身,就没有喜欢阳光的,哪怕都城隍是阴神不是普通的鬼魂,本身无惧阳光,也不喜欢在外面的太阳。
来的这一位乃是都城隍杨恩,奉灵王诏令,前往东南七州巡视,别惊讶,朝廷既然用国运敕封都城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坐了这个位子就要替国家排忧解难,阳间的事自有朝廷百官来解决,阴间之事就需要城隍来处理。
他本离苏州府不远,听到有人召唤,将念头降临在了张家,却没想到这道士竟敢心中不敬,看在功德的份上,忍了,略施小惩即可,如若还敢不知好歹失了礼数,加钱!
所以说,功德真是好东西,对神修来说尤为如此,神修凭什么和仙修争,不就是因为打不过可以叫人嘛,一个不够叫两个,两个不够叫四个,只要有功德,天兵天将都能请下来做帮手,至于天君还是算了,这跟功德多少没关系,而是分量够不够的问题。
如今功德用了神也来了,要是因为态度不恭导致对方愤然离去,这笔买卖可谓是赔大了,华阳真人恐怕要哭死,害怕再出什么岔子,赶紧将请求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杨恩乐了,如此简单的要求,这三万功德拿的简直不要太轻松,念头一动,张彪体内慢慢浮出两道影子,一个全身透明相貌一模一样的乃是他本人的灵魂;另一个却是一团黑气,甚至连形状都没有。
至于张虎却是不同,体内除了自己的灵魂外并无他物,反倒从怀中飞出半个巴掌大的布娃娃,这布娃娃五官狰狞相貌丑陋,身子中间沾着一片指甲大的绿叶,华阳真人上前反复打量后脸色微变,仔细想了想,又有些拿捏不准。
“这是什么?”
声音来的太过突然,差点把他吓死,扭过头来如同见了鬼一般,看着张曜一脸惊愕道:“你会动?还会说话?”
张曜不乐意了,一脸不满道:“我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动了?鼻子下长着嘴,为何不能说话?”说完看了看周围,又低头看了眼脚下,很是惊奇道:“咦?我死了?”
可不是死了嘛,而且死的老惨了,站着死的不说,眼睛还瞪的很大,摆明了是死不瞑目。
这个发现让他很是纠结,他是怎么死的,怎么说死就死了,连点准备都没有,如今该怎么办?投胎么?对了,听说人死了会有鬼差来接引,黑白无常呢?牛头马面呢?怎么一个都没看到?也不知道地府在哪个地方?毕竟是第一次做鬼,陌生的很。。。
“劳驾,麻烦问一下,酆都在哪个地方?我该怎么过去?”
华阳真人一脸蒙逼,下意识问道:“你去地府干嘛?”
“废话,当然是去投胎呀!”
如同关爱智障一样看着华阳真人,张曜叹着气道:“老兄,如今咱们都死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信了你老子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回头就托梦给我奶奶,非让她烧了你们那个破道观不可!”
想想就觉得无语,明明外面有个大神燕赤霞,他却偏偏选了个鶸鸡做队友,现在倒好,小命没了,除了说声坑爹还能说什么。
懒得再理会这个家伙,张曜转身准备离去,临去酆都前再去看奶奶一眼,这尘世间要说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就是奶奶了,生而为人,总要有点牵挂。
华阳真人急忙将他拦下,哭笑不得道:“张公子,你不能走,你还没死!”
“骗谁呢,我要是没死,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鬼呢?”
“是都城隍尊上的无上法力让你我暂时灵魂脱壳。。。”
“不是我,”杨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惊奇和疑惑道:“是他的灵魂冲破了禁锢,自己飞出了体外!”
声音来的突然,让张曜吓了一跳,左右打量嚷嚷道:“谁?谁?出来,爷可不是吓大的,别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华阳真人被惊到了,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位可是都城隍,背靠国运享受王朝祭祀的正神,人间山神野鬼多如牛毛,这样的存在却只有九位,想想就知道分量有多重。
惊讶过后,他的眼神变了,看向张曜的目光是一片火热,如同打量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只要是个修士,其魂必有神异,而这位张家公子的灵魂微微发亮带着一丝乳白,可以很确定,他就是个普通人。
一个没有丝毫法力,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凡人,灵魂却能挣脱都城隍的禁锢,哪怕只是一个念头设下的禁锢,说出去也将能惊掉一地下巴,神秀藏腹光华内敛,了不得了不得,若是将他收为弟子。。。
如此一想,华阳真人的小心肝都颤了好几下,真真感觉那三万功德花的值,不请都城隍出马,又怎会发现这位张家公子的神异呢,一饮一啄乃是天定,夫若不取必遭天谴!
“张公子,莫慌莫慌,且听老道一言,我们真的没死,只是灵魂出壳而已!”
面目可憎的鬼物,来历不明的布娃娃,它们那有张曜这旷世珍宝的来的好看,以前是客气中带着矜持,现如今是微笑中带着亲热,面色更是和蔼了好几分,可惜华阳真人正当壮年,既无白须也无白发,无法化身为慈祥的老爷爷,自然这效果要打上几个折扣,只会让人感觉他居心不良。
张曜就是这么想的,一脸警惕的看着华阳真人,觉得这人目光实在诡异了点,笑得也太过淫荡了些。
听到自己没死,也算是一个好消息,投胎是个技术活,这一世投胎在张家,不愁吃不愁喝还有人遮风挡雨,又无太多烦心事,简直不要太快活,如果真的死了,鬼才知道下一辈子会投到哪里,投胎成人还算是好的,要是万一变成猪啊、羊啊、牛啊或者其他什么之类的畜生,还是早早自杀来的痛快些。
“真人,你就快点收了神通吧,我觉得咱再这么聊下去,到时候想不去地府都不行。”
要求合情合理,华阳真人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灵魂不靠外力突破都城隍的禁锢,这可以说是天赋异禀,若是无师自通还会自己回归,这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对于这种妖孽,敬而远之才是王道。
正欲掐诀施法,不想都城隍的声音再次响起:“善德之民,你可愿奉我为主?”
华阳真人听了手指一抖,心中是又羡又嫉眼红的一逼,神修宗门有三六九等之分,区分方式很简单,‘跟脚’两个字,有跟脚就是道门正统,跟脚越厚,越是根红苗正!
最上等的如龙虎山正一教,供的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门下弟子修行的是《神霄御雷真解》或者《大周天五雷正法》,而其他神修虽说也属于道门,却跟普化天尊扯不上关系,能修的雷法也只能是烂大街的《掌心雷》,说不得还是手抄版的,鬼才知道里面缺了多少字,错了多少地方。
功法比不过也就算了,就连请神也差的不是一筹,人家请神请的是雷部正神,牛逼点如正一教的长老,可以请雷部三十六天君化身下凡相助,而跟脚欠的只能请一些杂毛神上身,这高下立判,更不要说别人耗费的是功力,而你耗费的是功德,二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这就是跟脚厚的好处,上清观虽说在苏州府有着近百年的历史,可惜跟脚浅的让人想落泪,如今机会来了,都城隍尊上显然对这位张家少爷是另眼相看,只要他答应下来,整个上清观里里外外几十号人都将受益,以后腰也直了气也顺了说话也有力了,谁让咱也是有靠山的人!
决定了,回去后就在观中主殿请上这位都城隍的神像,华阳真人心中美滋滋的,潜意识里已经将张曜当成了上清观的弟子,至于张曜会不会同意了,这个他还真没考虑过。
“我拒绝!”
三个字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华阳真人当场就蒙了,又气又急道:“你,你怎么能拒绝呢?”
看着捶胸顿足一脸懊恼的华阳真人,张曜很是奇怪道:“不是,我拒绝了他,你干嘛这么生气?”
“我。。。”
华阳真人能说什么,心中是不断哀叹,好好的一座靠山就这么没了,眼睁睁的看着机缘从手中溜走,卧槽,心好痛。
“善德之民,先不要着急拒绝我,等你入道后,仔细考虑过再做决定!现在,回去吧!”
不等张曜开口,无边巨力从天空而降,灵魂在这力量下动弹不得,随后他眼前一黑,回归到了体内。
“小道士,这是你的缘法,也是你们宗门的运气,你们上清观能不能崛起,就看会不会把握好这次机会,领走前我奉劝你一句,莫要动其他心思!还有那个恶鬼娃娃,背后主人不是你能招惹的存在,最好交给门外那人解决!”
听到这话,华阳真人脸上是阴晴不定,没想到之前看到的布娃娃当真是恶鬼娃娃,乃是邪修制作的法器,先将婴儿的肉身剥皮抽筋缝到布娃娃体内,再用秘法将生魂注入其中,在此之前,婴儿一直是活着的,可谓是及其残忍。
若是普通的驱邪捉鬼,他自然不惧,可要是牵连到邪修,这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事,需要上清观所有人出马,稍有不慎就是死伤殆尽。
“弟子谨遵都城隍御令,恭请都城隍起驾归安!”
请神,尤其是请阴神,有请就必须有送,若是少了最后一道程序,老铁,赶紧找个歪脖子树吊死吧,免得最后害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