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郡的一场人魔佛的大混战,对帝国内的各势力来说都是一场大变动,神都武家、鹰扬朱家、江北袁家,都等若一夕间崩溃,虽然在形式上,如今三家都还是正统血脉传续,但谁都知道,三家贵胄再也不同了。
神都武家这边还好一点,继承者武苍霓,虽然也是碎星者,却怎么也是武氏正朔,前代家主的嫡亲女儿,过往武伯谋就不只一次想过打破陈规,将家主之位传与她,现在她终于上位成了家主,也算得上是众望所归,只不过那些以往希望她回来掌家主位的亲人,如今……一个个都成了拍手称赞机械。
所以想办法解除魔染对于武家高层的影响,就成了碎星团技术人员的当务之急……
“……我们对所谓魔化的理解,始终有限。”温去病抓头道:“基本上从原理来说,他们是血肉发生异变,进而影响神智,不能自控,有些则是神魂汙化,导致性格变异,有些厉害一点的,还会因此生出第二人格……唉,说穿了,就是一种神经病,暂且先当成神经病来治吧。”
乙太尸蛊,原本并不能作用于生者身上,触之即爆,温去病得到仙界提示,配合瘟皇伞施用的异化尸蛊,经过了大幅改造,虽然保留原版的大多数特性,繁衍速度更大胜先前百倍,却效能远远不能与之相比,维持时间更短,大概入体一日后,就会全部粉碎消亡,不留半点痕迹。
从收拾善后的角度来说,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上上大吉,一日之后自动毁灭,没有痕迹,也不留后患,是温去病求之不得的效果,但这些乙太尸蛊一去,魔染之人又无可压制,就又成了麻烦。
其中大部分魔染不甚严重的初期患者,异化尸蛊在自灭前,会摧毁他们身上的魔化血肉,足以让其恢复正常,可那些魔染严重,已经进一步令其神魂扭曲的,就无法单纯用消除魔化血肉的方式来解决了。
好在,这些人数量不是很多,控制起来并不为难,只要封锁住他们的力量,集中监禁,接下来按时服药,接受治疗,暂时也是一个办法。
“……按时服药?”武苍霓闻言皱眉道:“我怎么不记得团里会治这种病,你是从哪弄来的药?不会是你当初自己乱调乱造,吃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吧?”
……其实自己更想问的是,要制药,团里难道没有别的人才吗?非得要温去病这个半吊子的上阵?由他来着手,接下来给人治病用的到底是伤药还是*?会不会爆的啊?
事情涉及到自家亲人,武苍霓表现得特别慎重,但看温去病已经变了脸色,她强压着没有继续问下去。
温去病不由悻悻道:“我也不是胡乱调配的,先前是云中子送的那套百科大全里,那些拔除邪气、洗涤魔氛的丹药,我特意研究过,在这方面很合使用,大概使用上半个月后,治疗者的神魂就会渐渐稳定,很大可能可以恢复旧观,后头……只要长期服药,应该就没事了……和很多可以治疗的神经病是一样的。”
刻意用这样的说法,淡化自己这边眼前碰到的难题,温去病试图让武苍霓心里好过一些,和魔族的战争虽然暂时结束,但很多问题是在战后收拾时才会出现,其中就包括各人的心理建设。武苍霓从百族大战一路走来,战场上断然不会因为血脉亲情牵涉就乱了手脚,但下了战场,得胜归来,自家血脉亲朋全都被魔染的痛楚,在心头萦绕,却是再也抑制不住的。
韦士笔拍拍温去病肩膀,叹道:“所以我们一直很羡慕你啊,从前你只用顾着冲锋陷阵,和敌人干架,虽然危险很多,却不用处理那些麻烦又棘手的善后工作,有时候,比起和人鞠躬道歉,磕头赔罪,然后送上噩耗,我还宁愿刀枪里来火里去咧。”
碎星团第四大队,作为让前方将士安心战斗的后勤大队,肩负的责任不光是保证前方战士的用度补给,也要能安顿人心,也就是进行各种的善后工作,尤其是草创时期,亲自登门报丧、求体谅,这些尴尬事都是韦士笔亲自进行的,被人扔满身烂菜、臭鸡蛋,或是从巷尾追打至巷口,还不能还手,只能默默忍受,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其时,武苍霓尚未加入碎星团,但听人说起那时的情景,满满的身心发寒,真是宁愿冲在阵前挨上千刀,也不愿满心歉疚,去面对战友遗孀的悲伤眼神,对这话深有同感。
温去病却哂道:“鞠躬道歉?磕头赔罪?你还少说了杀人泼酸,放火灭口吧?如果只是单纯善后,你那时候用得着拉上老尚的人?”
武苍霓闻言一拍额头,忘了自家组织的复杂性,连自己在无神铺里闯天下时,都不免面对各种肮脏事,就更不用说当年的碎星团了,碎星团当初起家,虽然说是要对抗妖魔,拯救世界,但是团长行事极端,喜怒不定,跟多方关系都不好,很多时候做事比九外道还可怕。其中种种龌蹉之事,通常也都是韦士笔在干。
“劳驾,你话说得有技巧一点,这几件事明明是分开干的,互相之间没有因果关系,别让人误会我们是去报丧兼灭门,只要把苦主都灭口,就轻松自在不尴尬了,这方面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老尚?我要是干了这种事,他会放过我?”
韦士笔连连摇手,道:“最多,也就是当初忙的时候业务多,又没人代劳,事做多了,有些混了,刚灭完门,顺路的下一个工作就是去道歉挨骂兼送钱,或者反过来刚善完后,就要赶去灭门,一天多的时候要赶三十几场,脑子乱了,情绪有些切换不过来,登门道歉的时候,手里血刀忘了收,老尚还昏了头直接倒油,这种事情是有的,但也就一两次啊……”
武苍霓在旁听得很是无语,早知道面对自家组织的黑历史,感觉会很糟糕,不过直面这种“灰历史”,感觉也是很差,早知道就不碰这话题了。
但温去病却仍执着于此,“这种事都有?你不要唬我,那你们跑去别人家里要灭口的时候,怎么就不会搞混?”
“怎么就没有?有次我和老尚一起连跑了四家丧家,陪着亲属哭到天昏地暗,顺路去第五家打算灭门的时候,情绪乱了,进门就搂着人哭,哭到一半,被对方问起我们是来报谁的丧,才记起来本来安排的工作,开始杀人。”
武苍霓又一次扶额叹息,依稀可以想像当时画面:大门打开,几个陌生人进门搂着就哭,说是赶来报丧,还要发抚慰金,丧家不免莫名其妙,折腾了半天,这才有机会问起死者是谁,生怕搞错。
“死、死者是谁啊?”
“呃!抱歉,搞错了,就是你!”
这种对话发生后,哭哭啼啼的报丧者,一下变了一副狰狞面孔,拔出屠刀,动手开始灭门,让本来的荒唐场景,一下变了调。
武苍霓叹道:“上一秒搂着人哭,下一秒就翻脸杀人,有没有人说你们是一群神经病?”
“……甭提了。”韦士笔摊手道:“那次事件后,就开始有人说我是百难臆度,说我谈笑杀人……他老母的,讲得我像是精神分裂一样。”
武苍霓摇摇头,“怎么会弄成这样?当初就不能够有系统一点的做事吗?”
身为一方之主,对于碎星团的这种做事,武苍霓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但韦士笔猛力挥挥手,苦笑道:“唉,我们忙啊!那时候碎星团草创,我们几个人都被团长一个人当八九个人用,整日天昏地暗的,就是到后头也没好多少,增加的事情,永远比填补进来的人手快……到你们进来了,指手画脚是很会,可烂摊子扔过去,你们谁能接?”
说到实务问题,武苍霓也接不上话,只是望向温去病,要讲起收拾碎星团烂摊子,很多事情最终仍是落到他头上。
百族大战时期,碎星团里的一堆烂摊子,不是光凭手够狠、心够黑,愿意干脏事,就能妥善收拾的,很多时候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得靠温去病的“黑技术”来解决。大多数时候,温去病就像一个有求必应的许愿机,根据团员需要和团长要求,逐一搞出各种勉强凑合上的道具,险险把事情搞定,活该坑死他在实验室里加班到面无人色。
这一回,温去病强打硬仗,自己去啃了最难啃的骨头,不但所面对的刑忌魔公,是四名大能之中最强的一个,还对上了燕姣然所化的天阶三重的神尸,又连带收拾掉亢金龙这个自家心腹大患,顺带重创了司徒诲人,几乎等于其他战场两、三倍的武斗量,他一个人从头坦到尾,事后众人得知,无不骇然。
战后,议定大局处理,这些多是韦士笔、武苍霓的判断,可落到实务层面,就是温去病再次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