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不久,夜色便如浓稠的墨砚,晕染开来,闪烁的繁星似要落于人们头顶・,山脚下清风阵阵。
柳羿自滚落山脚以来,脑中一片混沌,噬骨的痛感一次次袭来,迫使他保持清醒,但长久以来的疲惫似乎又在告诫他,要好好休息了,这两种精神力量相互抵制,抗衡,各自又不断增强,企图主宰。
似乎是真的累了,积攒已久的劳损开始抑制神经,柳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思绪迷蒙之时,他好像又回到了幻灭峰。
师父冷幻还是端坐在那里,神色复杂的盯着那柄神秘的剑,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是他走上前去,贴近了仔细聆听,什么都听不见。
他挣扎着想要询问,却依旧一无所获。最后这一切竟如同被薄雾笼罩,逐渐堙灭,消失不见。
不多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果不其然,是他的小师妹杨晚,她款款而来,看到他,开始欣喜的蹦跳起来。
距离拉近时,她却没有停留,反而朝那片薄雾前进,他想上前拉住,身体却若被禁锢一般动弹不得。
我这样,是要死去了吗?为什么,明明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冢圣传是死是活?我还没有给瑶瑶报仇,没有看到师父痊愈,还没有振兴幻灭峰,我还什么都没做啊,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的一切都这样消失了吗?为什么即便这么努力,最终还是一样的结局,为什么?那我这么长久以来的努力呢?究竟有什么用?这些问题不断放大,放大,更加使他灵气不稳。
抬头,这四周开始下雨,雨的颜色很诡异,是血红色的,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樱花似的形状,异样的美丽又诡异。
他抹抹脸,凉丝丝的。血雨开始不断地滴落到他的脸上,又柔柔的滑落,抚过他的侧颜
。
他张开手,气力好像被抽空,低头,忽然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正逐渐消失,和刚才消失的师父,师妹一样,也有一层薄雾笼罩。
猛地一个激灵,这次。他醒过来了。刚才的一切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勉强睁开双眼,一颗硕大的头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你终于醒啦,刚才看你那么痛苦,是做噩梦了吗?它是我的伙伴,遇到生人就喜欢黏着,不要见怪哦!玄雾你还不去干正事,不懂规矩了吗?”
柳羿扭头,望见一位白衣的妙龄女子,她假装生气训斥着那头巨兽。话毕,她却已经仰头,怔怔地望着夜空。
“我不会介怀的!”
经历过一战的柳羿很淡定,笑着说道,那巨兽看了少女一眼悻悻的走远了,柳羿这才发现其正是上古罕见的神兽――玄雾梵天狼。
它通体雪白,双目空灵,散发出浅蓝色的光芒,深邃的目光好似能穿透人心,体格可以说是庞大,但并不笨重。动作轻盈似有灵力。想必其主人也定是不凡之人。
终于,少女缓缓走到他身边,漆般长发在月光下散发出莹莹光亮,一脸孩子的稚气,柳羿好奇的问道:“你为何总是望这天宇?”
少女开始微笑着说,“其实从很早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开始研究天象,从一开始简单的观望,到后来的划分二十八星宿,东方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其形如龙,曰‘左青龙’。南方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其形如鹑鸟,曰‘前朱雀’。西方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其形如虎,曰‘右白虎’。北方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其形如龟蛇,曰‘后玄武’以此观察天象及日月`,五星的运行。你可知其玄妙?”
柳羿艰难的摇头,“我并不曾参透。”
“啊”,姑娘突然惊叫“我只顾与你讨论星象,竟忘了你身受重伤,罪过罪过。”少女真挚的看着他,眼眸洒下一片星辉,一脸歉疚。
柳羿无奈,但转念又想,如此痴迷于此的人,那他所痴迷之物自是有其奥义,。
“你看起来像是中毒了。是吗?”少女有点担心,因为这么重的伤,步下此毒之人也太残忍了些。“是,这是一种蛊毒,有一个奇怪的蛊虫在我体内爆了。”
“那此毒是否有其解药?”
“几乎无解,需要佛门功法,佛门圣物,九蕊金莲或是道家至宝一混元草,而寻找这几样宝物,难如登天。”柳羿做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凄凉至极。
他并未看见少女脸上突然闪过的慌乱。因为总觉得自己气数已尽,纵使绝世名医,也怕是回天乏术。
她随即又恢复初见时的笑颜,强做镇定,继续道,“我名为霜之潮,曾为七峰弟子,只是如今在这苍炎山拜师,你若信我,我便可找师父助你解毒。”
“你如何助我?”柳羿疑惑,更担心是否又是另一个陷阱。
“我自有办法,你先随我来。”
“咳咳,我走不了了”柳羿面露尴尬之色。
像是看出柳羿心中的顾虑,呵呵道:“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若是要杀你,还需这般费事?!”
柳羿挠了挠头,一脸歉意,是啊,现在这样的自己,还担心其他?也罢,去碰碰运气吧。
少女却仿若不知男女之别。最后,他还是被霜之潮扶着,有些踉跄的前行。
一路随性的闲聊,缓解了些许尴尬。
柳羿发现少女不像他从前见过的女子,她不懂人情世故,也没有爱恨情仇,只是执着于研究星象,一切世间其他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新鲜至极的。
她搀扶着柳羿走到一个有些简陋的草屋,“你先歇着吧!我去去就来。”少女神秘笑着,疾步走了出去。
霜之潮刚出去便闪到旁边的屋子里,开始交叠双手,暗暗运力,嘴里反复低吟――“中气翠凝!晃朗冥冥!”
顿时手心里有点点闪光,如星辉般闪耀,从手心流泄,她解开简单的发带,长发瞬间垂下,美若水墨宣画。
伸开双手从中捋出一缕,在发丝中间轻轻用力。手上便多出一把仙草。
这草上,也有点点残余星辉。门外突然传来沙沙的轻微脚步声,少女敏锐的察觉有异动,没有犹豫,她用仙力迅速将其幻化为一颗丹药,藏入衣袖之间。
果然,下一秒,柳羿就出现了。他轻轻扣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若是被他发现了,岂不是有性命危机。
“我已经为你找到了一位药,可以暂时缓解你的伤痛。”霜之潮注视着他。 从袖里掏出那颗晶莹剔透的灵丹。现在看来却是与寻常柳羿在七峰换来的药丸无异了。
“你若想活命,就快点吞了。”她此时倒是一本正经,“若是怀疑,那就等着毒性蔓延,无药可医吧!”这半是威胁的话起了作用。
的确是无可选择,不相信她自己也命不久矣,还是相信她吧!大不了便是一死。柳羿拿起来便吞了。
口中一股清凉的气息开始蔓延,逐渐深入,渐渐的,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气流在沿着他的五脏六腑流窜,所到之处细密,润泽。
疼痛也缓解了许多。仍旧是清凉的感觉,似曾相识。
见他吞食了药丸,霜之朝便放心了,只告诫他要好好休息,不要再乱跑了,更不要嫌弃这草屋。纵然是破草屋,也能是养伤的好地方。而她自己却要出去,问她又不说缘由。只说今夜一过,就启程寻她师父去。
柳羿心中疑惑,又自知不该询问太多,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相识不过一日罢了。她能这样帮忙,已是尽了江湖道义。有很多问题还是没有深究的必要的。
回到草屋,柳羿仔细回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所以然,迷迷糊糊就已入睡。
霜之朝使用灵力,快速穿行在密林中,只留下一抹白色的身影。她的力量虽不强大,但是却又让人难以想象的疗伤能力,因为她施力的地方,脚下枯萎的小草全都重新立了起来。
一会功夫,她便到了一处洞穴,洞穴上方赫然刻着“凌虚”二字。这印刻的洞名并不似那些名门正派,烫金或是宝石装饰,而是破败不堪,上边缠绕着不知名的野草,边缘甚至挂着蛛网,十分沧桑厚重。
她在门口轻声叫:“师父,我来了。”这时,洞门开始喀喀作响,两道石门缓缓向左右移开,洞里依旧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不过她并没有过多停留,只是熟悉地溜了进去。
“你说让我来救他,他是中了那蛊虫邪毒,你可知为师也没办法的。”“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徒儿从来都没求你什么事的,只有这次。我已暂时压制那蛊的毒性,只等师父你出手相救了。你要是不救,他一定会死的。你忍心吗?他还那么年轻,况且,徒儿觉得他是个好人。”“……那你明日先带他来,我看看情况如何,怎样?”“一言为定。我就知道您一定会答应的,不管能不能救活,我们一定要尽力。”
……....
等她走出洞时,天已蒙蒙亮,像是轻薄的白纱,一层层地笼住这看似喧嚣的天地。
玄雾突然窜出来,蹭着她的衣袖。“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到现在都不知他姓名,他一定有特别好听的名号。”玄雾没有应和,反而不屑地闷哼了一声,紧跟在她身后前行。
霜之潮独特之处在于,她不喜黑夜却沉溺于洒满天穹的星星,而白天只要是晴空,她便灵力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