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待得仲清做完手术出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了,翠枝来回宛春说,打进胸腹的子弹已经取了出来,还好没有伤及要害,只需休养数月便可痊愈。
宛春得知这个消息,心神方松懈几分,杜重阳见她房中昨夜端进去的饭菜依然原样放在桌子上,知道她没有吃,便叫人收拾下去,重新做几样新菜来,又道:“医院里人多,我不便多留,你且在这里多住几日,便是陪一陪你的姐姐也好,至晚我再来看你。”
宛春望着他,不能不慨叹世间缘分的奇妙,她在前世与杜重阳便有几分纠葛,想不到重生之后,又与他横生一段奇缘。她心中感念杜重阳的仗义,但杜重阳于现在的宛春而言,毕竟只是个陌生人,她不好总叫他帮忙,便道:“九爷不必再来了,我这里自有人照料。至于九爷救命之恩,待我姐姐醒来,我必陪同姐姐亲自登门谢过。”
杜重阳闻言身子一僵,站在门边沉默许久,方背着她点一点头,闪身出门去了。
他被她的容貌蛊惑住,竟把她当成了死去的雅娴,却忘了,她其实是李家的四小姐――那个历经两朝,盛宠不衰的北岭李家的四小姐。
宛春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出一回神,秀儿进门来,一见她在床前呆呆坐着,便走过去同她低低说道:“谭姑爷那边的手术也做完了,不过听说情形不大好。”
“怎么个不好法?”宛春冷漠地问。
秀儿道:“说是子弹打到脊椎上去了,能不能醒来是个未知数,再则醒来以后能不能动,又是个未知数。”
宛春默然,谭汝霖是死是活如今已不在她可关心的范围,倒是姐姐那边,她实在放心不过,遂让秀儿搀扶她过去瞧一瞧。
她足在医院中看守了仲清两日,才守得仲清醒过来。
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仲清直觉整个人都似扒了一层皮一般,宛如换了个人。她刚做完手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睁眼望一望四周,见翠枝秀儿等人都在,便将目光定定放在宛春身上。
宛春会意,在她床沿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姐姐,我没事。”
仲清眨一眨眼,微微地笑,又望了望门外,宛春随她目光转了一圈,垂眸想了想,方低首在她耳边道:“他还活着,只是这辈子怕是站不起来了。”
还活着吗?仲清轻轻地叹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开心,那一枪是她盛怒之下打出去的,本以为东子打她一枪,两人同归于尽,也算是了此孽缘,却不料二人竟都活下来了。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微微的转过头去只做是困顿极了的模样。
宛春也不欲打搅了她,连守了这么多天,她亦是疲惫极了,便留着翠枝一人在房中伺候仲清,自己却和秀儿先行回镇守使署去。
这两日只顾忙活医院的事情,谭家的小少爷谭铭伟也不知如何了,他在少不更事的时候就经历了这样一场变故,宛春心中着实放心不下,也思量仲清或许也在担忧着铭伟,便欲去将铭伟接到医院中来,近身照料。
好在她们之前花出去的钱都有了回报,兼之那夜的动静实在是骇人之极,镇守使署的下人们都叫枪声吓破了胆子,虽无男女主人在,但有从外边办差赶回来的侯升坐镇处理,谭府上下竟没有生乱。
宛春回去的时候,侯升也正因担心小少爷安危,而命奶娘将小少爷送到他房中将养,闻听四小姐到了,忙抱着铭伟出来迎接她。
宛春对于侯升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他是二姐姐仲清从谭汝霖身边挖到的一个走狗,是以见面后并不甚愉快,只道:“孩子交给我吧。”
侯升微微颔首,将侯升递到宛春怀中,宛春四下打量一回,见府中事物俱是井井有条,倒是有些意外,便抱着铭伟站住脚道:“这两日都是你在谭家打点吗?”
侯升道:“小人不过略尽微薄之力,替老爷和太太分忧罢了。”
宛春闭一闭目,轻声道:“难得你有心,稍后我姐姐回来,我自会为你请赏,这两日还需你在府中多照料几番。”
侯升点点头,看她抱着谭铭伟要走,忙紧走两步,横身立在宛春身前道:“四小姐要将小少爷抱到哪里去?”
宛春道:“我姐姐和谭司令如今都在医院里,铭伟自然也该到医院中去看一看他父亲和母亲。”
侯升便道:“敢问四小姐,太太和老爷如今可都清醒了?”
宛春道:“我姐姐醒了,至于谭司令醒没醒,恐怕你该要问东子去。”
侯升道:“四小姐先别急着走,还请您借一步说话。”说着,就伸手一指旁边的小书房。
宛春狐疑将他望了一望,便抱紧了铭伟,同他进书房中去,见他关上了门道:“不瞒四小姐,太太和老爷同室操戈的事,如今在外头已经有了风声,我虽嘱咐家下人不许乱说,但人多口杂,总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现今别说我们府上群龙无首,便是军队里,因等不来司令,已经有人开始借机寻衅滋事了。四小姐,目今谭家上下够得上资格出面主持大局的,唯剩四小姐一个人,侯升斗胆请四小姐从大局计,坐守镇守使署,待得太太和司令出院,再另行他计。”
坐守镇守使署?宛春深感意外:“我不过是一介女子,又是外姓之人,凭我如何守得住镇守使署?”
侯升闻言一笑:“四小姐何必自谦,您是我们太太的嫡亲妹妹,并非外姓之人,再则,我看这院中有许多面孔,都不似从前下人,倒像是新换的一批,据闻四小姐于他们有恩,在府中说话很有分量,想来管理镇守使署不在话下。另外,这谭家里外还有一队人马,看样子倒像是个行过军打过仗的,若我所料不错,那该是跟着四小姐来的护卫,有这一支袖中兵在手,四小姐要做什么事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