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宛春一急,忙抬头去看季元,却瞧着对面的包厢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心头暗道不好,忙拉了周、晁二人说道:“抱歉的很,我想起来我竟有一事没办成,要先回去,下次再请了二位看戏可好?”
周湘和晁慕言看她神色匆匆,忙都站起来道:“你若有事,咱们就一同走吧,路上再说。”
说时,三人并肩出了包厢。刚走两步,宛春就瞧见季元他们几人的身影在廊子里的人群中若隐若现,霎时惊了一跳,忙背过身子,抬手稍稍遮面就往楼下走去。
季元在她身后瞧见,招了手就叫唤道:“四妹妹,等一等。”
宛春听得分明,反而走的更加急了。周湘和晁慕言亦是看见了季元,不过一个是不待见,一个是怕见面,倒同时加快了脚步,紧跟在宛春身侧。
季元见状皱着眉,越发的扬声叫唤起来,张景侗和柳秉钧也不住的奇怪。照说眼下正是戏班子准备下一场戏的当口,台上并没有多少动静,外头虽有人走动,也不至于十分喧哗,宛春她们不该听不见才是,如何都似避猫鼠儿似的,一个两个健步如飞起来?
想罢再抬头看时,宛春和周湘、晁慕言都已走到了楼梯下面。这个和平剧院的前身是个大教堂,极具哥特式的风格,内里穹顶高耸,宝蓝的拼花玻璃窗下立着西方神话的人物雕像,雕像上头悬了一盏硕大的水晶灯。灯影从头顶打下来,恰照在她三人的周身,晕出一道道美丽的光圈。
季元等人还在后头追赶着,不提防楼上赵纯美和张曼宜也在,早就听见了叫唤声,双双从楼廊上探着身子,见是他们三人,张曼宜就在楼上笑道:“五哥,你们怎么也来了?”
张景侗闻声仰首,亦是笑道:“小鬼头,怎么那里都有你的影子?”
张曼宜吐一吐丁香舌,娇俏的拉着赵纯美倚楼而立道:“是纯美姐下的帖子,请我看戏来呢。我瞧你不在家,还以为你是去办了什么大事,却原来也听戏来了,早知道我就不坐了三姐姐的车子,应该坐你的车子来才是。”
张景侗无声笑笑,他一见了赵纯美的面儿,差不多就能把事情猜出个大概来。今日季元本是邀请了他和赵国栋、柳秉钧的,国栋临时有时,推了邀约,说是将票送与他人了,如今看来哪里是送了他人,分明是叫他这个妹妹给要来了。
这个女人,若说她傻,她竟也知道拉上曼宜作陪,当个遮掩耳目的幌子;若说她不傻,二人分手了这么长时间,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回心转意,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冲楼上的曼宜摆一摆手,张景侗分明没有把赵纯美放在眼里,将手往裤兜里一插,疾走了两步追季元和柳秉钧而去,慌得曼宜一个劲儿在上头叫唤着五哥。
张景侗没有回头,径直走到季元身畔,柳秉钧正转了头问他:“是谁在那里?”
张景侗笑言一句舍妹,还没有说完下一句,蓦地眼前一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心头噗通一跳,下意识就伸手去拉扯旁边季元的肩膀。耳边却听轰隆一声巨响,不知是哪里传来的爆炸声,本就因为断电而陷入嘈杂的大剧院,此刻间一片混乱。踢踏错杂的脚步声,伴随叫喊声、推挤声、哭泣声,一并传入耳中。
张景侗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剧院开业十多年来,一直由政府监管,电力公司都是常年供电,从来没有发生过无故断电的事情。况且为了今年为了庆贺建国十五周年,电力公司和消防部队还专门将剧院上下的线路检查了一遍,确保无误才将庆贺典礼放在这里举办的。要说爆炸是因为电路老化引起,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瞳眸冷扫,顺着爆炸的余光,张景侗一眼瞧见通往剧院外头的出口处有个人影窝在那里,看上去很像一个人,就猛跑了几步到她身边,一把将人拽入怀中,朝她吼道:“跟我来!”
宛春正兀自惊魂不定,浑身哆嗦个不停,见有人对自己说话,脑海里也不知要作何反应,直觉就跟着来人去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本和周湘、晁慕言走得好好的,眼看出了大么,怎么突然就会爆炸了呢?
嗓子里情不自禁咳嗽两声,这一通爆炸过后,空气里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气味,张景侗便叫宛春掩住口鼻。自己张目打量了一眼,看大门虽是着了,但火势才起,尚可以放人通过,就要拉着她从大门出去。谁知才走了一步,恰看到大门外头闪过了一道白光。
张景侗出身将门,又深造于京师讲武堂,自是知道那道白光是什么――是冷兵器在月下的反光!再往确切里说,该当是匕首的反光才对。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起简单的爆炸案,而是有预谋有组织的爆炸,目的是要置这个剧院里的某人于死地。而那人会不会是自己,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自然不敢冒这个险从大门出去了。
剑眉横簇,来不及多言,张景侗登时拉着宛春调转过脚步,直奔剧院后台的化妆室而去。要是记得不错的话,那里有一条极为隐秘的通道,正为了戏剧效果而准备的,一般人轻易不会知道,他也是在一次捧角儿中无意撞见罢了。
是生是死,都要赌一次才行。
宛春在黑暗中早已迷失了方向,又叫张景侗拉着没头没脑跑了几回,更不知身在何处。只是过了这么会子功夫,她好歹从爆炸中清醒几分,见只有自己在跑着,不由就惊慌问道:“周湘和晁慕言呢?她们去哪里了?”
张景侗不料她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担忧别人,不觉没好气道:“她们自然有她们的去处,别多说话,这事有蹊跷,再说话小心你自己都丢了性命!”
“那我……唔唔……”
宛春话未说完,就叫张景侗一巴掌捂住嘴堵了回去,身子也被他挟持住,挽着胳膊一路从化妆室的秘密通道里拥挤着出来,到了后面的长安街张景侗才把她松开。
前头大概是京城里的消防车和警察署已经得了消息,只听一阵乌拉乌拉的鸣笛声,齐齐奔往大剧院而来。
宛春大大喘口气,双手撑住膝盖,微垂着头好不容易理清些思路,这才想起来看向把自己从剧院带出来的人。看面孔正是张景侗,又瞧他西装散乱,裤脚一只高一只低,皮鞋也脏了半截,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感激道:“今日多亏了五爷在,要不然我还不知怎么样呢。”
张景侗吐了吐口中吸入的烟尘,胡乱的将衣服拍了两下,瞅一眼门内,想起曼宜和赵纯美不知怎么样了,就摸摸宛春的头急急说道:“站在这里别动,我进去找个人,回来再同你说话。”不等宛春回话,便重新冲进了剧院里。
宛春在长安街上急的跺脚,她如今只身一人,连季元、周湘、晁慕言她们在那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会站得住?
稍稍稳住心神,等不及张景侗出来,宛春就顺着长安后街绕到前街,瞧那剧院的尖形拱门已被炸出了裂痕,半边火势犹在,消防车还在不停的往外喷着水龙柱子,逃散的观众带着烟熏气不时从火圈里钻出来,满面尘灰,神情惶然。
警察署的巡逻车就开在大门下,警戒线内,一排排荷枪实弹穿着黑呢制服带着大檐帽的警察在火场四周逡巡勘察,像是在找寻爆炸的源头。宛春跑到警戒线前,着急的向里看了几眼,叫警察署的人看见,只怕她是图谋不轨,忙上前驱赶道:“闲人退后!退后!”
宛春无奈退了两步,冲着驱赶自己的巡逻警察问道:“请问你见到两个同我一般大的女孩子了吗?剧院里头还有人没有?”
那警察拿眼睛上下将她浑身一扫,看她穿的是湖绿潞绸的长身旗衫,罩了一件玫瑰红的紧身坎肩,不过寻常女学生的装扮,嘴里啐了一口,便道:“什么有人没人的?去去去,不要妨碍衙门办案!”
说话间伸手一推,就把宛春推了一个趄趔。宛春又气又急,双目一冷,霎时瞪眼朝他喝道:“大胆!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那里头困着的又是什么人?侗五爷和李三爷他们都在里面,你们还不快去救人!”
“侗五爷李三爷?哪个侗五爷李三爷?”小巡警还拎不清事态缓急,瞧宛春说的这般强硬,嗤笑了一声道,“拜托你啦,小姐,你吹牛皮也捡靠谱些的不是?”
吹牛皮?宛春益发动怒,面色沉沉,骤然说道:“总统府的五少爷和静安官邸的三少爷,你总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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