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角的那颗朱砂痣缓缓的褪去颜色,连带着褪去的还有她的眉眼,不多大一会儿,她却已是变成了另一幅容貌。那副,让我已是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样子。
相隔千百年,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我忽然笑了,任眼角涌出的滚烫不停坠落。二白还是三儿……你又到底是谁?
原来命运弄人,也不过如此。
“这是你的劫数,也是她的。”站在身后的戊戌忽然开了口,我终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嘶力竭的哭喊了起来。将她的头紧紧贴在我的胸口,我问自己,我怀里的女子是谁。她是三儿,却也是二白啊!
多讽刺?三儿你看到了吗,这有多讽刺,命运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你嫉妒了二白那么多年,却不知道……你就是二白。
抓不住,我终究还是不得抓住她!甚至再一次的错过了她!
“你从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沙哑的声音问着身后的人,他不曾解释,也不得辩解,只淡淡的回答,“是。”
缓缓闭上了眼睛,将怀里我深爱的女子打横抱起。戊戌却忽然喊住我,“你要去哪?”
“去一个只有我和她的地方。”
“她已经去往下一世了,你得同我去天齐峰,雷劫马上就要来了1
戊戌的声音忽然强硬了许多,我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戊戌却不得回头看他,“那又如何?”
“你若不去,法力尽散,打回原型。”
他一字一句开口,字字清晰。
就像是许多年前,他对我说的那样;“狐桑,若你执意为仙,那这最后一位与你有妖缘之人,便是你最后一个劫,成,你脱去狐胎妖骨,位入仙班,若不成,你散尽千年妖力,打回原形,而这成……与不成,端在你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
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这仙成或不成,又有和重要?
将戊戌留在了原地,我抱着怀里那睡的极沉的女子,只一步步沿着脚下那条早已被血水染红的路缓缓走远。
她靠在我的胸口,乖乖睡着,一声不吭。
“三儿,我们回万首山,好不好?”那是我们两个人开始的地方,我想带她回去看看,深冬的万首山,绽放的梅花,最是好看了。
以前她多次求我带她回去看看,可却被我无情拒绝。只因为万首山中都是精怪,我怕影响了她……
一步一步,从北疆草原,便抱着她徒步走回了中土,天色放晴,气温回暖。
一路来我不停的跟她说这话,这可丫头却只一直睡着,怎么喊都喊不醒。
“三儿,快看,我们回家了。”
“万首山的梅花,已经开了……”
“……”
百鸟归巢,日落黄昏。
那天,我抱着她在余晖当中坐了许久,空空的院落里积了不少的雪,冰冷的让人心慌。带她去了万首山的梅林,还记得,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便喜欢这里,每次抱她来,她都会开心得手舞足蹈。
裹紧她身上的披风,将她拥得更紧,没有带她回椒城,只因为我不想再让她回去面对那些人,让我陪着她,就够了。
对吧,二白……
轻笑着,捧起一刨刨黄土盖在她的身上,动作轻柔得就像以前给她盖着被褥的那般,漫天梅花飘洒如雨,美的纯粹。
法力尽失……
我失神的看着自己的尾巴,爪子……将身子靠紧墓旁,紧紧贴着我的三儿。
没关系的,只要能陪着她就可以了。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花娘来过,与夜青麟。那时候小狐狸手里牵着一个孩子,不过六七岁的模样,他们在三儿的坟前站了许久。她们告诉我,现在的天下,是襄梁王的了,权辽,早已没了。
而司马景承,被发现时却已自刎在龙椅之上,深山穿着的,是当年他与三儿的喜服。
我还知道,夜青麟的娘子,已经死了。而现在,夜青麟要带着他的孩子,与花娘一同回去青丘。临走时花娘问我,“你后悔吗?”
我已经不能开口说话,只摇了摇头。她抬起手摸了摸我的皮毛,而后略微惆怅的笑道,“当年我也不后悔。”
而夜青麟,则是愣愣的站在面前,看着我的三儿。还是他那孩子拉了拉他的手之后这才唤回了他的思绪。
他对我说,“叔,保重。”话音落下,他将孩子抱进怀里,而后转身,眼角的晶莹,却不曾拭去。
而也自那以后,他们便再不曾回来过。
到底过了多少年,我快忘记了。
只知道很久很久,那天,有声音从远处传来,我抬起头看去,只见一男子牵着马,一女子则抱着一女童从远处缓缓走来。
记忆有些模糊,那个男子我见过,之前看见的时候,似乎在很久之前,而那个女子,我也曾见过,也是在很久之前。
那男子以前,似乎唤作江间,一个不老不死的人。而那个女子……先前见她的时候,她还躺在冰棺里呢。
“爹爹,爹爹,那里有小狐狸1
女童稚嫩的童音响起,勾起了我深藏的那抹记忆。女子笑着,顺势放开了她怀中的小丫头。
穿着小袄的小丫头朝我跑了过来,二话不说伸手将我捞进了怀中,然后紧紧抱着,便像是这一辈子再也不松手一般。
“婉儿,我们该走了,该去找你哥哥们了。”
“来啦娘亲1
她扯着嗓子欢快的应着,而后还不忘低下头同我说道,“小狐狸你跟着我一起走好不好?”
那一双清澈的瞳孔里映着我的身影,我缓缓伸出了爪子,轻轻的抚摸着她眼角的那颗红色泪痣。原来这一世,你叫婉儿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