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外面？”他低声问了一句，喉咙的干涩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端木瑶听见动静赶紧走到里间，邢皓远已经换下了带血的衬衫，因为要换药，所以护士在他的背上披了一件病号服。
尽管端木瑶不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来邢皓远背上的刀伤，但是蓝白相间的棉质衣服，却将他的脸色衬托得更加苍白。
“端木小姐。”邢皓远动了动，想坐起来，他这样趴在床上实在不好看。可是，才一动身子，背后的刀口就传来撕裂的疼痛，惹得他闷哼一声：“嗯……”
“你怎么样？”端木瑶跑到邢皓远身边，才发现男人的病号服只是搭在身上，衣服下露出的皮肤在告诉她，这下面身无寸缕。于是，她的手才要碰上男人的后背，就蓦地缩了回来，一张俏脸腾起红云醢。
邢皓远看出她的尴尬，浅浅一笑：“只是些皮外伤，医生换过药后就没事了。你不必为这点小事跑一趟。”
小事？
端木瑶莹白的贝齿用力咬住嘴唇，要知道当她在接到哥哥的电话时有多么慌乱和担心，此时他却说是小事缇。
正在这时外科病房的陈航医生推门走了进来：“小严，换药包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嗯，都准备好了。”护士小严应了声。
陈航换好一次性手术服，一边系着袖口的带子一边走进里间。他看见端木瑶一愣：“您是……家属是吧？”
“呃……”家属？端木瑶脸上又红了红，医生马上要做操作，她既想留在房间里，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妥当。“我还是出去等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哦，没什么。你可以待在这里，一会儿会有些疼，你也可以陪陪他。”陈航说。
“哦，哦。”端木瑶看看趴着的邢皓远，脑子一个劲儿的重复着刚刚陈航的那句：家属……家属……心里忽然隐隐腾起一种甜蜜的意味。
陈航带好无菌手套，举起蓝色手术用洞巾准备铺在邢皓远的操作视野上：“小严，把衣服撤了，我要铺巾了。”
“好。”护士利落的将邢皓远身上的病号服撤下，裸露的肌肤顿时毫无遮挡的暴露在端木瑶的视线里，特别是背上那道几乎20厘米长的刀口实在让人触目惊心。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表面上还算镇定，只是心脏擂鼓般的剧烈跳动只有她自己才能感受得到。
护士小严的年纪比端木瑶还要小上一些。不过作为医务人员来讲，似乎病患是男是女并不那么重要，于是就显得比端木瑶镇静多了。她有条不紊的协助陈航铺好洞巾，将浸满碘伏棉球的弯盘放在距离陈航的手边。
端木瑶站在病床旁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该留下，可是她留下来有能做什么呢？
“你扶好他的手，一会儿换药的时候会有些疼，别让他的手乱动，会污染创面的。”陈航带好了无菌手套，接过护士递过来的20ml注射器准备抽生理盐水。
“哦，好的，好的。”端木瑶蹲下身子，犹豫了一下握住邢皓远的大手，轻声说：“你忍一下就好，别动。”
“你扶好他的手，一会儿换药的时候会有些疼，别让他的手乱动，会污染创面的。”陈航带好了无菌手套，接过护士递过来的20ml注射器准备抽生理盐水。
“哦，好的，好的。”端木瑶蹲下身子，犹豫了一下握住邢皓远的大手，轻声说：“你忍一下就好，别动。”
“这点伤没事，端木小姐你在外面就好。”邢皓远看着端木瑶，即使背上有那么长的一道刀口唇边依然噙着一抹浅笑。
端木小姐……
端木瑶轻咬嘴唇，没吭声，心中微微苦涩，原来在他的心里她始终都只是那个端木家的小姐而已。在她看来，邢皓远永远以浅笑示人，但是她却总感觉与他隔着万水千山，让她原本热烈的心渐渐冷却，却又舍不得放弃。所以一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就第一时间赶过来。
“一会儿你不要动，医生准备换药了。”
端木瑶没理会邢皓远眼中的清淡，依然握着他的手。她抬头看见陈航左右各执一把镊子，右手夹起一个碘伏棉球，左手用镊子夹住棉球微微拧了一下，让多余的碘伏从棉球上流下，避免蘸的过多。这会儿邢皓远的整个后背都盖上了一次性天蓝色的洞巾，大部分的肌肤都被遮住，端木瑶倒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只是蜿蜒的伤口象一条巨大的蜈蚣攀附在光洁的背部，伤口已经没有再继续出血了，暗红色的血痂附着在伤口表面，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这么大的伤口应该会留下疤痕吧……
“等下，我会先去除血痂，彻底暴露伤口清创，消毒之后在进行缝合。”陈航说完看了端木瑶一眼：“这个过程不能用麻药，”
端木瑶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会儿清创的过程应该会很疼。她的手不由自主更紧的握住了邢皓远的，感觉整个心都被揪扯起来。
邢皓远不明所以，他不知道怎么端木瑶会突然这么紧的握住他。但是下一刻背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让他瞬间绷紧了身体，下意识的攥紧了那双柔软的小手。
随着陈航的动作，暗红色的血痂被一点一点剔除。剔除的过程中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次破裂。深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瞬间流出，血肉一片模糊，整个伤口在这时也以最真实的一面彻底暴露在了端木瑶的眼里。她咬着嘴唇，看着邢皓远一副隐忍至极的模样心口狠狠地颤了颤。她几乎能感觉到这个向来温雅的男人，正在忍耐的颤抖。
陈航小心的剔除了所有血痂，又用碘伏将整个创口仔细消毒了遍，确认伤口中没有异物后，他开始缝合。浅色的羊肠线被穿进新月一样的弯针中，一点一点缝合伤口。外科医生的手是最灵巧的，修长的手指带着白色的无菌手套，一举一动中像极了翻飞的白鸽。但是，端木瑶此刻没有一点心思去欣赏这些。她的眼里，心里，手里都只有邢皓远一人。
当一滴清泪跌落到邢皓远的手背时，他蓦然抬起头。瞬间冲进眼睛里的是一双盈满泪水，充满担忧的眸子。邢皓远眉心微皱：她哭了？
端木瑶发觉到邢皓远的注视，才倏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流泪了。眼泪跌落的那么自然，那么汹涌。
“别哭。”邢皓远以嘴型告诉端木瑶。
后者点点头，立刻抬起手臂在眼睛上近乎于胡乱的蹭了蹭，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大家闺秀般的沉静。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没有舍得放开掌心中的大手。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陈航在缝合操作中发出的轻微声响。窗外的夕阳像个淘气的孩子，擎着那一束光芒不愿意离开。落日火红，透过病房窗子上的薄纱跳进来，细细碎碎照着屋内的人。一人俯着身子，忍受着背上传来的撕痛。一人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给他支持。他静静看着那双小手，忽然忘记了背上疼痛，时间仿佛就在一瞬间定格，美好也就在这一刻停滞。
“好了。”随着陈航的话，两人迅速从那一几近凝滞的时间里清醒过来。她有些不情愿的放开他的大手，似乎余温依然在之间流淌。
护士小严协助陈航撤去无菌洞巾，将邢皓远的伤口再次消了一遍毒，贴上了一层无菌敷料。
“伤口虽然不小，不过还算干净。”陈航一边脱去手套一边对两人说：“这段时间需要安心休息，饮食方面还是以清淡为主，注意营养搭配。注意伤口不能蘸水，每天我都会过来换药。”
“哦。”端木瑶赶紧点点头；“医生，他用吃药吗？”
“口服药就不用吃了，我给他开了3天抗生素，早晚各一次静脉输入。晚一点护士会过来给你输液。”陈航说。
陈航和护士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邢皓远和端木瑶两个人。由于邢皓远的伤口在背上，所以他只能趴在床上。
“你其实不用陪我。”邢皓远说。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端木瑶嗫嗫的。他不愿意自己待在这里？
“呃……那倒不是……”邢皓远看着端木瑶带着水光的眸子忽然说不出口了。对于这位端木家的大小姐，他实在没有过多的心思，只当她是端木家的妹妹罢了。“我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子待在男人的房间里，可能会对你不好。”
“邢皓远……”
“嗯？”
“我喜欢你……”
“……”
邢皓远愣住了，尽管他清楚端木瑶对他的感觉，当然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一点才会刻意的保持两人之间的交往和距离。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会当着他的面，把话说的这么直截了当，也或者说是勇敢。这一点比他强太多了，如果当初他也能这样勇敢坚持，而不是静静守候，他和顾晓寒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只是一辈子的朋友了？
“我不希望你把这件事当做一种负担，也没想过要你怎样。你只要别躲着我就好了。”端木瑶垂下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将眼底的黯然掩饰的很好。
“傻丫头……”
邢皓远低低的在心底念了一声。
“我念书给你听吧。”端木瑶从包里掏出一本书。
念书？邢皓远看着执着一本书款款走过来的端木瑶忽然有些恍惚。现在能安安静静看这种纸质版书籍的人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的人不是举着手机就是阅读器之类的冰冷的电子产品。他却不喜欢那样做，这些年他一直保留着读书的习惯，最喜欢一品茗香，一本好书的静静待上几个小时。没想到，端木瑶也喜欢读书……
端木瑶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对着邢皓远浅浅一笑：“虽然我在国外待了几年，又学了西方艺术史，但是我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中国的古典文学。”她举起书，在邢皓远的眼前晃了一下：“三言两拍。你喜欢哪段故事？”端木瑶打开目录一边翻着一边小声叨念：“我喜欢的是……”
“美人骨。”
“美人骨。”
两人不约而同。话一出口两人顿时一愣，一朵红霞飘上端木瑶的俏脸：“原来你也喜欢这段？”
邢皓远扭过头，脸上浅笑：“那句话说的不错。”
“美人骨，世间罕有，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然，世人多目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
端木瑶小声念出，眼前的男人与哥哥以及其他几位哥哥都不同。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锋芒乍现气场，总是那样温润，淡然。如一枚璞玉，兀自散发出并不炫目且异常柔和的光芒，尽管他对每个人都有礼有节，却让你能在不知不觉中被吸引，被牵动。君子如玉，淡如水，就是形容他这种人的吧？端木瑶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明明自己已经努力了九十九步，他却依然在原地岿然不动。说到底，只有顾晓寒才是那个能让他动容的人吧？
邢皓远的背伤让他只能趴在床上，时间久了，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尽管动作轻微却仍然被端木瑶发觉。她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输液袋里的半袋液体：差不多还有200多毫升吧，难道是手疼？
她小心的看了看他输液的手，为了避免反复穿刺护士用的是套管针，这样的针可以在穿刺部位保留三天都没问题，甚至在输液中也可以做一些轻微活动，不至于一动就发生液体渗出的情况。套管针固定的挺好，手背表面也没有红肿和隆起，针应该还是保留在血管里的呀！
“怎么了？”端木瑶小声问。
“……”邢皓远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要是没有端木瑶在，他大可按床边的呼叫器请护士来协助他，他都不会这么不好意思，但是现在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啧，他怎么说呀？
“你不舒服吗？”端木瑶眉头微蹙，难道是输液引起的不舒服？“我去叫护士来……”说罢就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