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光先生是吧?”面前的中年大夫大概是五十多岁,短齐的胡子和平静的表情很符合祝光心中对“普通”二字的定义。
“是,我叫祝光,今年十八岁……”祝光被白大褂晃得有些眼晕,背书一般道。
“您的基本情况我都了解了。”医生打断了祝光的话,双掌相扣靠在了鼻子前,“我想谈谈你的……病情。”
祝光有些奇怪的预感。
医生清了清嗓子,像一个等待上台的小学生,极力平稳着语言中的情绪:“在经过三次检查之后,我很确信,我接下来要说的都是有真实依据的……你知道,在你这个年龄,会有许多年轻人被发现有这样那样的肿块在内脏里,只是你的情况可能不这么乐观……大概已经有一年的成形期,但是现在的医学手段这么发达,也不是没有可能治愈的,像我们医院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例子……”
都说人的大脑会自动过滤不需要的信息,可祝光一直怀疑他的大脑根本分不清什么信息是有效的、什么是无意义的,不然他也不会一直上课走神。
不过他还是从医生絮絮叨叨的、诸如“不确定”“可能”“也不是没有可能”之类的字眼中,捕捉到了那个叫做“癌症”的词。
癌症,肝癌。
祝光也记不清自己是怎样离开医院大门的。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穿过熟悉的街道,红绿灯,路过曾经做过兼职的快餐店和家具店,恍惚间他好像看到过去自己在这些地方活动过的影子,恍惚间他又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去过这些地方。
不知不觉中他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屋子,刚要转锁开门,身后就响起一阵尖细的妇女嗓门。
“祝光!总算找着你了……怎么着,这一副家里死了人的样子是摆给谁看的?”
这是祝光的房东,一个四十多岁、肥胖傲慢的中年妇女。在此之前,祝光每次看到她那张好像刚刚吞了一罐猪油的肥老鼠脸,就得马上低声细语、憨笑点头,原因便是拖欠许久的房租。
可现在的祝光却显得十分平静:“庞太太,我正找你呢。”
房东叉起了胳膊,道:“找我?你小子又要玩什么花招?父母双亡?还是学费不足、要勤学打工?我告诉你,这些有的没的我可都不管!今天你小子必须给我……嗯?!”
房东似乎准备好了一大串话,可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眼前一沓艳红堵住了嘴。
“庞太太,这是本月、上个月、上上个月拖欠的房租,另外,我还预支了下个月、下下个月、乃至下半年的房钱,在没有到期之前,还请你不要再来烦我。”祝光的话说得缓慢而低沉,带着如刀切的刺痛感。
说完这些话,祝光扭头就进了自己的屋子,门锁一关,只剩房东在门外发愣。
“哎哎!这小子今天怎么……”房东似乎也被祝光这出乎意料的反应震住了,不过她细细点算了手上的一沓钞票后,便欣然笑开颜。
“足够大半年的房钱……还真齐全了!”
她不知道那是祝光兼职打工半年、打算拿来交大学学费的钱,可能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吧……
…………
“我要死了吗?得癌症……死掉?”
整整四个多月,祝光只是躺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此刻的他,看上去像是年近八十的衰弱老人,皮肤枯黄、眼窝深陷。
“都说得癌症死的,大多都是被自己吓死的……可是同样是死,既然结果一样,过程还重要吗?”
这段时间里,祝光已经慢慢感受到所谓癌症是什么了:无限增殖的癌细胞就像失去理智的毒虫,吞噬着他身体内的有机物质并不断地进行自我复制,心肺内的压迫感与疼痛感也日益剧烈,已经到了吸一口气都让人想拿刀割开腹腔用手掏肝的地步了。
比起生理上的痛苦,心理上的恐惧与绝望更能折磨一个人的灵魂。
“我要死了……吗?”
“像尘土、像枯叶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不会有人记得我,不会有人为我落泪……“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祝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跟着舅妈长大,上小学、初中……以一个普通的成绩考上一所普通的大学。
原本他的计划中还有:找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结婚――那种脸上有些雀斑、身材放人堆都不起眼的女孩,然后朝九晚五、勤勤恳恳地工作,偶尔和朋友喝喝酒、以那些不普通之人为话题聊天吹牛。
梦想这个词一向让人迷茫,但祝光觉得将这几条作为自己这个普通人的梦想,也算对得起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
只可惜他的计划有三个漏洞:第一,他还没有女朋友;第二,他也没有能一起喝酒聊天的朋友;第三……他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对于生活,祝光从没奢求过什么。自己长相平凡,但起码四肢健全;父母离世,但好歹舅妈养大了他;舅妈不愿承担大学学费,但他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挣学费。
生活应该是这样,用自己有的,去争取自己想要但又没有的。
可惜的是,现在上天要收回他的一切,没有缘故、不留情面……
“依咕那噜…………”
突然间好像有谁在祝光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话语冰冷清晰,像是灌入耳中一般。
“怎么回事……阎王来带我走了?我的濒死体验竟然会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祝光有些自嘲地动了动发紫的嘴唇,竟是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抉择者未理解语意,语言格式调整中……”
“调整为:源初星汉语。”
两道细碎沉吟后,那冰冷话语再次出现在了祝光的耳畔。
“人类,你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你是否心有不甘?你是否觉得自己的命运不该如此?现在,请告诉我,你是否愿意体会生命的真正意义?你是否愿意……真正的活着?”
这声音虽然冰冷,却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力与吸引力,祝光居然感觉自己身体的疼痛都弱了许多。
“这听起来像是‘我这有本从天而降的掌法,保卫世界和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少年’的语气,真的是我的死亡幻觉吗?”祝光不自觉呵呵一笑,勉强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天花板上,居然漂浮着一个字……仔细看的话,应该是两个。
一个是如同烧红铁水铸成的“是”,大概篮球这么大,字体坚毅有力,仿佛充满着无限的生机与决心。而另一个“否”字却是只有鸡蛋般大小,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呵呵……这伎俩,就好像卸载软件时,点击“取消”就干脆利落的返回主界面,而点击“卸载”却是要经过七八次确定一样……”嘴角再次抽动,祝光感觉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是’与‘否’的选择并非提前设置,它是基于抉择者内心的真实感受生成的……总之人类,请你尽快决定。”
冰冷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祝光陷入了沉默。
“是啊……即使面前是无法逃避的恐惧和痛苦,我还是不愿在生死之间选择‘否’让自己解脱,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一个……顽强的普通人。”
说完这些话,祝光便毫不犹豫的看向了那个火热的“是”字,他的意识也在一瞬间被黑暗吞没……
……
“种族检测:类人属,人族……”
“血肉能量评测:劣质。”
“灵魂力量评测:微弱。”
“真元能量评测:无。”
……
“检测进程出现异常!因果能量混乱,溢出警告……”
黑暗、漫长……
仿佛跨过了一条充满异彩的银色长河,再醒来时,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祝光的身边不再是狭小的出租屋,身边熟悉的床凳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面前是两栋上百米高的残破建筑,是的,残破的,凭感觉估计,这两栋灰黄色的高楼若是没有被破坏恐怕得有三百米高,在其周围还矗立着几十间形状怪异的房屋,俨然是一片建筑废墟。
这些房屋或高或矮,从受损的轮廓可以想象出它们原先是何等的炫丽古雅。而祝光此刻就这么坐在这残破城市的街道角落,呆若木鸡。
“这里是哪里?我刚刚不是在家里吗?”祝光挣扎着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好像是某座城市,看上去就和废墟一样……怎么回事,莫非我被人绑架了?或者……我穿越了?”
身为一个普通学生,祝光平时也喜欢看些电视剧小说,虽然他有时候也幻想过自己能够穿越到玄幻世界中,可是眼前的这一切还是让他有些发懵。
祝光深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浑浊而刺鼻,隐隐间好像还有一股硝烟味和水果腐烂的熏臭味。
在仔细的观察过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祝光决定向这残破城市的深处前进,若是能找到其他人,或许就能知道自己现在在何处了。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祝光终于发现了其他人,那个“人”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祝光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就在心中给这个“人”字打上了引号――它大概站在五十米外的街道断墙后,下身穿着一条亮眼的黄短裤,两只干瘦的腿上是黑色的腐烂筋肉,看上去像是爬满了蛆虫;而它的两只手臂却异常的粗壮,长满了茂密的黑毛,十指尖的指甲有十多公分长,如同利爪般渗人。最为猎奇的是,这个“人”长了一颗硕大的狰狞狼头。
对方的脚下还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残缺的肢体上来看受害者应该是个人类。
“我靠!这TMD是什么?狼人丧尸?!”祝光一个激灵,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个正确反应――撒腿就跑。
对方明显发现了祝光这个不速之客,不加任何思考便向着祝光的方向飞扑过来。
“吼――”狼人丧尸一声狼嚎,两臂着地,四肢齐用的情况下竟是要比祝光的速度快出数倍,两者间的距离也越发逼近。
“糟了!”祝光的冷汗蹭地下来了,骤然暴起的死亡威胁感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它的速度是我的三倍以上,在这种空旷街道我的逃脱几率几乎为零,要想活命就必须得想办法甩开它。”大脑飞速转动,祝光脚步一变便溜进了一旁的房屋小巷。
嘶――
察觉到祝光的意图,狼人丧尸也赶紧刹住身形,锋利的爪子在地面上划出八道细痕,声音刺耳而尖锐。
狼人丧尸呼啸着冲进了小巷,死死地追赶着祝光。
“好像起作用了!”片刻过后,祝光明显感到自己与后方的狼人丧尸拉开了距离,被追杀的压迫感也小了许多。
“在四肢奔跑的情况下,它的速度比得上一辆轿车,但是到了这种逼仄的房屋小巷中,上宽下窄的体型就显得过于笨重,每经过一个狭窄的巷子就得减速,这样的话,我只要一直绕就一定能把它甩开!”祝光气喘吁吁地狂奔着,不断思索着逃跑的方法。
“嗷呜――”
就在这时,狼人丧尸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声长啸惊得祝光一颤。
“这又是哪一出……”
咔嚓!!
长啸脱口,狼人丧尸的身子便像出土的萝卜一样生生地拔高了一大截,身上的黑毛更是油光发亮,眨眼间腾空而起,出膛炮弹一般从巷子上方飞跃而过!
“靠!!还TM会爆衣!”
狂化后的狼人丧尸更显得狰狞恐怖,原本半腐烂的身子上出现了丝丝血筋,最让祝光头皮发麻的是,本就只穿了一条黄短裤的狼人丧尸在爆衣后更加衣不蔽体,几片花黄的破布下似有分寸随风摇曳……
不过狼人丧尸显然不在意这些,它将四肢直直伸出,对准祝光的位置急速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