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心偶尔无意说漏嘴的只言片语，方穆宸揣测宁舒颜这样异样自立的性格大概和她久病卧床有关。久病床前都无孝子了，更何况她是一出娘胎就病起，对家族、家人一丝一毫贡献都没有，而且还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消耗大量的资源。

　　 所以，她才要殚精竭虑的为家族的未来谋划。哪怕是缠绵病榻也一直是宁家重大决策的幕后军师。因为，她要保持自己的有用性，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不会为人所弃。在过去的十多年，她生母想必是不太靠得住的。父亲一开始也因为被皇家打压、修为又停滞很有些消沉。

　　 她出生前头三四年大概还是因为血缘以及无辜被连累受了些优待的。但那之后，身边的亲人怕是就有些倦怠于照顾这么一个没有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病弱而死去的小孩。于是她小小年纪就变得异常懂事，然后慢慢学会为自己谋划。

　　 再然后，她生命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带着光环的人物——柳彧风。方穆宸没见过这个人，但从宁舒颜的话中不难听出这是她敢放心依赖的人。这份依赖更胜于对其如今已经振作起来为家族打拼的生父。而她没有想过借自己的势，也是因为她只将彼此的关系定位为交易。她会想着在交易中利益最大化，但不会生出依赖之心。

　　 平心而论，方穆宸是很欣赏柳彧风这样有出息、有本事又重情重义的后辈的。但想起这个人，他心头总是有些不舒坦。再想到宁舒颜连假装都不愿意担上虚名，嫌弃他老，他想起这个能干的年轻人就更不舒坦了。

　　 而小广场上宁舒颜终于从兴致勃勃的聆听中醒过神来，笑着打发了众人出去。她有些讪讪的问锦绣，“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好好一个承天殿被她弄得跟菜场一样热闹了。那些人看没人阻止，也一个个渐渐放开都讲high了。

　　 “宁姑娘没关系啦，主人之前是在后园，如今是到书库那边去了。”

　　 “哦，还好还好。”宁舒颜拍拍胸口，“我也去书房看看，应该弄得差不多了。我还得给自己订立一个切实可行又高效的时间表。不然，还真是完成不了任务呢。你们各自忙去吧，我认得路了。”耽搁了这几人半个下午了，她也有点过意不去。包括兰心都被她赶回去修炼了。谁知道她们主仆会在承天殿呆多久，别处可没有这里的玄气浓厚。

　　 锦绣眉眼带笑，她说宗主在书库，宁姑娘便要往与之相连的书房去，还一个人都不带。

　　 书房里的确已经弄完了，侍从们也全都退下了。宁舒颜站在书柜前看了看，一切都是按她的要求布置的。看来她在承天殿不用费太多心思在收服下人上头了。从方大神往下，熟人都在帮着她树立威信呢。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就一心一意的吸收尽量多的、将来很用得上的东西吧。虽然方大神给开了这么多书目要读，但这里头肯定还是要分个主次的。不然，全部精读，要在一年半里完成，真的是不可能。譬如农桑那些，有所了解就好了。只需要做到不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宁舒颜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上头已经帮她磨好墨了。她铺纸提笔开始写每日的时间安排。

　　 逢五休一

　　 辰时二刻（7:30）起床、洗漱后绕行承天殿内墙一周、用早饭

　　 辰正（8:00）开始进入书房一直到午正（12:00），中途每隔三刻钟起身活动一番

　　 午睡后未正（14:00）继续进入书房直到酉初（17:00），中途同上

　　 晚饭后打坐修习家传功法一个时辰

　　 “五日一休？休息那天就什么都不做了么？”方穆宸的声音在桌边响起。

　　 “不是啊。”宁舒颜忙要站起来回话，方穆宸比了个手势让她坐着就好。她便坐下了，他们要扮演养成和被养成的关系，太过多礼容易引人怀疑是吧。

　　 “休息的时候呢，就不用严格遵守这个时间表。但是也不是就瞎玩，可以随性的练习或者出去走动走动。不然一直关着这么学学学，我怕我会崩溃。”

　　 “天道宗几万人，也没见谁少了一天休息就崩溃。”

　　 “可是，我身体不好啊。”这一天的休息时间怎么都要争取到。

　　 方穆宸静默了一会儿道：“把你学过的东西都给我展示一下。”

　　 “好的。”摸底嘛，她有心理准备的。不然这会儿跑过来做什么？看来方大神是默许她的五日一休了。

　　 其实程夫人压根就没有给小女儿请过家教。对于一个随时可能咽气的小姑娘，谁还会在意她是不是目不识丁？宁舒颜如今会的都是柳彧风看她身体状况抽空教的，对她的要求也不高。不过，毕竟柳彧风的个人素养相当之高。宁舒颜的领悟力也很强。她只是平时疏于练习而已。

　　 所以，在听过宁舒颜抚琴，又看过她的诗画之后，方穆宸微微有些诧异。

　　 “哈哈，你不会一直以为我是不学无术的吧？”能让方大神诧异，宁舒颜得意极了，就差叉着腰杆站起来大笑了。她之前是谦虚好不，她的文化修养水平其实还是凑合的。

　　 “是还马马虎虎，而且可以省掉入门的步骤了。你都是跟谁学的？”方穆宸问完也就反应过来给她启蒙的人是谁了。

　　 “柳大哥啊，我五岁趴他背上学认字，他就索性抽空教我一些。”

　　 方穆宸挑眉，“你为什么会趴他背上学认字？”

　　 “我晚上痛得睡不着，他把我捆在背上拍哄。然后他自己还在看医书那些，我就跟着他看咯。”

　　 这样的八年朝夕相处，确实是能让多疑、敏感的多病小孩产生依赖的。尤其是一开始就知道柳彧风是因何而来，反而相处更加坦然。

　　 “那看来，你根本用不了一年半就可以把这些书全看完了。我之前是以你基础几乎为零来考量的。以你的资质......”

　　 宁舒颜伸出两手摇晃，“宗主，咱们先看完再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