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无限、纸醉金迷的虞州城背后,是无数世家的崛起和湮灭。
神卜付家也不例外。
即使当年大监司舍身救了夏婓帝,越氏王朝依然对付家不放心。早已摘落了称谓的付家,可以说是在战战兢兢地向皇室买着命,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全族覆灭。族中无论多么优秀的子弟,都不能得到公证地对待。这么多年来,付家一直在夹缝里挣扎着,前路在哪里?
是皇家,不允许付氏一族重拾荣耀。
付家家主付智林育有一嫡子一嫡女,付琨和付琅,庶子女若干。其中之一,就是他,付锐。
十二年前,付琨在战场上带回来一位对他有恩,且重伤濒死的女子。莫名出现在战场上、身世不详、失忆,被打上了这几个标签,就算她是付琨心爱的女子,也不可能成为嫡长子的妻子。
而就在付琨和家人争执争取时,承志帝已经为他指了左司马丁酉的嫡次女为妻。虽说皇命不可违,但是大功归来的付琨还是拒绝了指婚。承志帝一怒之下,撤了他的军权。付琨索性就辞了官,准备带那女子游历百川去了。
承志帝气乐了,就着付智林递的台阶,又为他降了一道圣旨,让他同时娶二女为妻,再违命,就真的要诛九族了。
万般无奈之下,付琨只能接下圣旨,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让那女子先入门。那女子并没有领情,就像她让人看不清的来由一样,她在防备地滴水不漏的付府里消失了。
迄今为止,付琨仍然在找寻她。
“你是我付家的血脉,理应随我回去。上面的人可不愿意看到付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一旦被发现……”付锐轻笑起来,流露出冷意,“最大的可能是立即被处死哦!”
皇室一日防备或者说敌视付家,付家就一日悬于薄冰之上。付家神卜之名虽失,但是体内稀释了百年的血液依然与众不同。若不能被掌握,那么就是被毁灭。
“你这些年跟着那俩个奸仆,过得很辛苦吧。他们竟敢私自隐藏付氏嫡脉,呵……”付锐看着她的表情变柔和了些,“好孩子,二叔找到了你,就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啪——”付葵拍开他的手,在他稍微讶异的眼神中往后退了退。
他嘴里的奸仆对待她比付夭还要好,他嘴里的奸仆为她操白了头发。虽然说她穿过来的日子不长,但是她也能够感受到这个家里的爱意。付天每天吃饭的时候总是将最好的饭菜夹给她,惹得付夭在一边生闷气。曹月娘虽然嗓门大架势猛,但也是护着她的,每次打罚她的力度都是小小的。更别说付夭了,他们是姐弟,是约好要一起长大的姐弟!
现在家里多了五亩良田,只要努力悉心打理,过几年就能盖上不错的房子,正真地解决温饱问题。虽然不在繁华的城市里,但是这样平凡普通的一家人,相互守候,彼此关心着彼此。即使现在的日子苦,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种简单实在却能实现的生活,才是幸福的啊。
豪门世家,不受欢迎的平妻之女,母不详。如果何秀秀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她的异于常人血脉应该是从她的生母那里继承的。
终于浮现了,她这具身体的身世。
可是已经是十一年都过去了,为什么一定要她回去?难道另一个妻子没能诞下子嗣?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不管另一个平妻生的是男是女,一旦她回去,等待她的必然是后娘的待遇。她的处境一定尴尬而不受欢迎。不管京城虞州怎样繁华,不管付家人对她的态度是扬是抑,她都不想回去。
那里,不是她的家。
已经占据了这肉身,怎么还可以享受原本属于她的富贵和地位?要是那样做了,付葵真的会内疚的睡不着觉的。
最可怕的是!她现在的爹娘知不知道她是非亲生的??
摇晃的马车在柳记药铺停了下来,付葵蹦下来后立即窜了进去,把自己埋在她房间里的被窝里。
“二爷……”
付锐还是那般自信地笑着,浑身上下却流露出一股危险的感觉。
“莫急。”
“啊——我竟然忘了问了!”付葵大锤床板。
她忘了问付锐,她的生母现在何方、是否离世,也忘了问让她回府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更忘了问为什么付家子女流落在外被发现就会被处死!
付锐并没有为难付葵,见她不愿意回虞州本家也不强求,更是答应不回去为难她的养父养母。他只是平静地递给她一块如意当铺的牌子,告诉她将来若是改变了主意,可不会是这次这般容易的事了。付家不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
“姐……你真的不回去吗?那可是京城啊!”付夭已经被付葵从空间里放了出来,现在正巴在付葵的床边。虽然他之前多多少少猜测到了付葵的身世,但是亲耳听到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啊。
“不去!”带着哭腔的声音。
付夭笑弯了眼。
“付葵!你在?……付夭你也在啊!”苏宁喘着气,伸着头问道,“怎么突然走了都不说一声?大家找你们找了好久了!柳大哥你们找到了么?师傅找他呢!”
“他不是和柳爷爷在一起的么?”付葵反问道。
柳敬渊此时正和石英站在不高的石头上,将手里提的黑麻袋扔下去。他趁着石英没注意,回头看了看麻袋里的柳敬奕,悄悄地撒了不知名的粉末。
“敬渊,天快黑了,我们快点回去吧!”石英的喉结动了动,柳敬渊不知道他的后背已经生满了薄汗。虽然拉着男人的手有些奇怪,但是石英不得不拉。
大概过一两个时辰,低温就会让柳敬奕醒过来。他们俩并不想取他的性命,所以就没有绑住他的手。对于普通人而言,南山最可怕的是有流匪罢了。沿途有他们留下的记号,柳敬奕要回镇上并不难。
夜晚的南山,对于石英却是不能接触的存在。柳敬渊虽然很嫌弃石英,但是到底没有甩开他的手。
“谁在说话?”石英有些神经质的大吼。
“……”柳敬渊盯着他看,又将目光转向树梢上那只呀呀叫的鸟,意思很明显。
“额,雪鸟啊!嘿嘿嘿……我们快些走吧!”说完拉着柳敬渊往旁边走去。而那边是悬崖,底下是深涧的悬崖!
“石大哥,这边啊!你怎么了?”柳敬渊拉着石英往路中间走,石英一时晃神没注意用力,就真的被柳敬渊拉动,走向那只有他能看得见的绿色光晕里。
南面的树木大多是叶多的桦树。明明是雪积树秃的寒冬,可是在他们的眼前却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样!
绿的叫人心喜的嫩芽,以肉眼能看得见的速度长大,几息之后就变为一片翠翠的树叶。一阵风吹来,林子里响着柔和的“哗哗”声。那被卷落的树叶上,没有染上意思而枯黄,像蝴蝶般翩跹,打着旋儿落在零星开着不知名的小紫花的地上。
天地一片绿色!
有不辨雌雄的人身着绿衣,倚在树枝上,那人身边的绿叶并没有落到地面上,反而似活了般飘在周围,忽前忽后,若即若离。那人俊美非凡,一双眼睛亮若星辰般灿烂……可是那眼珠子也是绿的!绿的像半透明的琉璃一样!
柳敬渊沉醉在那绿色里,身边的石英剧烈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也不能让他回神。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吐露着不知名的言语,叫他要溺死在那份温柔细腻而又让他心悸的情意里。
瞬间他的心好疼,眼前变得忽明忽亮。他努力地让眼睛不要闭上,他看到自己的心口居然插着几片桦树叶儿,叶缘上还染着着他的鲜血!
丝红与大绿,也美得叫人心惊……
“吼——”
柳敬渊失了神的眼睛似乎看到有白影一闪而过。
“敬渊……敬渊……敬渊!”石英停下扇他的手,松了口气,“你怎么突然愣神了?”
柳敬渊醒过神来立即捂住胸口,那里哪里还有什么血迹?连衣服都是完好无比的。他挑眼看着四周,是他刚刚拉着石英回来的地方。
身后的两排脚印很是整齐清晰。
刚刚他是怎么了?
石英没看到与他一样的情景吗?
幻觉!?
“快些走吧,天黑路就不好走了!”石英仍然拉着柳敬渊的手,似是没看到他带有深意的眼神。
两人沉默走了一路。石英不知道,柳敬渊他……真的动了杀心。他撒下去的粉末,叫引兽粉。荒山野岭多野兽,虽然铺满白雪的路面也能反射点毫光,但是……柳敬渊细细地吸着气。
……柳敬奕大概是不能回来的了。
“石大哥,”柳敬渊突然苦笑着开口,“怎么办?我居然变得这么可怕!”
石英看着近在咫尺的镇口,有些不明白的沉默着听他继续说。
“我,我要回去!我做不到……我不能让自己变成这种可怕的模样!”柳敬渊拿起石英背上的弓箭。
但愿还来得及。
“可是天已经黑了!你要回去太危险了!那里有,有匪盗啊!”石英一脸急躁,他晚上真的不能去南山,可是他有不放心柳敬渊一个人!
“真的是只有匪祸么?”柳敬渊近乎耳语的呢喃着。
石英有秘密。
柳敬渊知道的,因为现在在他的怀里还躺着一枚碧绿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