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葵仍然住在朝华阁,侍奉她的仍然是那些侍女。
其中甲果在狱中被人玷污,那狱卒的人头已经送到了付家。富嬷嬷大病一场,在房中养病,每日给她绾发的是丙糖。
乙梅打帘子进来,福了福身,“二小姐回来了。”
付葵手一重,纸上落了大大的墨点。
“她,她可好?”
说完像是害怕听到什么似的,付葵第一次对着侍女发火,她们全部赶了出去。她抱着膝盖,独自坐在矮几上,静静地看着朝华湖。水波泠泠,往日朵朵粉荷几乎全部谢了,就连荷叶也变得萧索起来。
付老太太,也就是她的奶奶给她额外送了为教养嬷嬷。能在世家里活着的人都不傻,这几日下来,奉承朝华阁的人明显增多。
大家都知道,从此以后,付家的小姐是以付蒂葵为尊了。
付葵一点都不开心。老太太对她不喜,下手也毫不留情。她将付葵关在了佛堂,整整三日,不予她颗粮点水。
“你必须振作,是樨樨为付家求得了生机。哪怕被人当面耻笑,你也要端起付家小姐的气势出来!付家仍然是世們望族,缺少不了交际。”
付葵当时就笑了,“老太太说得这般好听,这般疼爱付蒂樨。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将她藏起来?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也就是这番顶撞,让她被关了起来。
这人啊,就是喜欢欺软怕硬。老太太不去怪她的丈夫无法护住家里,不去怪她的哥哥对付家下狠手,不去怪她的儿媳将女儿置之门外,反而来怪她。
怪她什么呢?
怪她没上华王爷的车撵啊。
真是慈爱的奶奶!真是叫人讽刺!
……也不知道付蒂樨会有多难过,会不会后悔?
“我才不后悔。我不是那乡野里出来付蒂葵。那是我走向车辇就知道日后会过什么事日了。”清丽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娇憨,多了几分凉薄。
甲灯悄悄儿抹眼泪,她家小姐身上几乎布满了淤青,各种伤痕。她的小姐是天上的明月啊……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付蒂樨笑了起来。大约通晓了人事,这一笑整个人带上了妖艳的妩媚,“你知道奶奶跟我说什么么?”
“她不在碰触我,仿佛我是世间最肮脏的东西。她不愿意听我说话,只一个劲的自己说。说付家对不起我,说付家不会放弃我,说让我去普济寺带发修行,还会过继我孩儿保我晚年无忧。”
甲灯跪下来,求道,“别说了小姐,别去想了。小姐你明明很难过,为什么不哭出来?”
“因为哭只会让别人觉得快乐,而笑会带来好运。”付蒂樨闻言笑得更加艳丽,“我从不觉得为付家做的是牺牲,可是付老夫人着实太伤人!”
“小姐日后有什么打算?不管您去哪里,奴都愿意跟着您。”甲灯说道。
付蒂樨深深看着她,“那你是否愿意追随我去华王府?”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华王府比付家让她舒服。
甲灯一听眼泪哗哗往下流,深深磕了一个响头,“小姐三思啊!付家对您再不好,也是您的家。可是,可是……华王府,华王爷并非您良配。二爷封了异姓王,过几日您的郡主官牒就能送下来,您何苦要吊死在华王府?小姐将来并不愁嫁,何苦要妄自菲薄?”
付蒂樨看着窗外的青竹,心中一闪而过那少年郎的影子。她还能嫁什么样的人家?
“小姐,小姐,夫人来了……”甲照打帘子进来,吞吞吐吐地说道。
付蒂樨往床上一歪,面朝着里,“说我未起,让她走!”
红石榴籽似的玉帘被掀起,丁香婉已经听到了女儿的话,心里如同刀割,“樨樨,娘来看你了……”
丁香婉给她带了无数珍馐、罕见的珠宝。付蒂樨一动不动,仿若石头。
付家小姐跟前的一等侍女多是俏丽的鹅黄或是粉红。如付葵跟前的甲果,到了她那里就换下了绛色衣服。这一日,丁香婉在房内小意地哄着付蒂樨,外面通报甲壳来了。
甲壳是付老太太跟前的侍女。
她规规矩矩行礼,“老妇人叫奴来请二小姐,去普济寺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付蒂樨扯扯嘴唇,无声地笑起来。她何时答应了去普济寺?
丁香婉再也忍不住,她如花似玉般的女儿,就这般毁了,一辈子青灯古佛!
“乖乖儿,去吧。娘来想办法,等过些年风头下去,总能将你送出来……”
甲灯上前一步,“我们小姐不舒服,不去那普济寺!”
甲壳代表的是付老妇人,她直视付夫人,“那吾等便只能帮二小姐起身了。”
“你们都出去吧!”悠悠似鬼的声音。
付蒂樨独自一人一身华服,被扶入马车中。佛堂里的付老太太哭成泪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世家的悲哀。无法,无法儿!
不多时,甲壳慌慌忙忙进来,“不好了!”
付老太太手一抖,“怎么了,一惊一乍?”
“二小姐打伤车夫,抢马逃走了!”
付老太太仿佛失去了魂魄,樨樨在怨恨着她啊,“她能去哪里?寺里不是个好去处么?”
怎么就不明白她的苦心?待过些年头,人们忘了付蒂樨这个人。大虞土地辽阔,没有人会追究哪里凭空多了个富有的守寡少妇的。
华王府和付府有一点相似,那就是有个内湖。华王爷在湖中填了湖心居,安置了北方才有的地龙,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人在湖心居,只需要着薄衫即可。华王爷此刻正在湖心居赏舞听乐,看着那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小水鬼,乐了。
他挥挥手,让她们撤下去。
“回来了,玩得可开心?”华王爷胸有成竹,“你这般模样看来只能当孤的侧妃了。”
从大门出,那他就去下定,娶她做正妃。从侧门出,那她就给她当暖床小丫头。华王爷眼波一转,目前看来是不能让她无名无份。
毕竟还有个付家。
付蒂樨脱去了厚重的衣服,咕咕喝了几口热酒,也不介意被他占了便宜,反正还有哪里他没看过?付蒂樨越想越气,冲到华王爷跟前,抬脚就去踹他的脸。
“反了你了!”华王爷捏着那玉似的小脚,舍不得撒手。
付蒂樨已经有些醉意,“你,你为什么,能,能猜到?”
猜到他们不在待她如初,猜到他们不听她的想法强行送她进庙里当姑子。
“小妮子,你这样娇滴滴的女儿家不过是用来联姻的罢了。既然被孤拱了,谁还敢要你?”华王爷笑得欠揍,“你家人既然做不出将你送至孤附上,那么等待你的只有一死了。”
不行,不能这样说。这丫头不傻,万一明白过来可就不好玩。想到这里华王爷又加了句,“你还活着,他们没悄悄处置你,说明他们很在乎你了。”
“哈哈哈哈!在乎我?”付蒂樨一边笑一边哭。
华王爷摸摸头,“看来只有孤王收留你了……”
“呸!”付蒂樨喷了华王爷一头一脸的酒水加口水,“我这般处境不是你逼的?你为什么不动我却给我弄了一身伤?不就是想让人误会么?你知不知道女儿家最最重要的就是贞操了……”
说完又嘤嘤哭起来。
华王爷摆正她的脸,“你砸了孤上百个博古架,毁了孤无数珍奇异宝。不仅如此,你还划花了三十多个美人。不需要受到惩罚么?”
付蒂樨昏昏睡过去。
华王爷被挑起的一肚子气没处发,只能任她趴在膝盖上,冷艳高贵地看着湖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付蒂樨意外睡了个好觉,一点饮酒后的不适都没有。
“这熏的什么香?”付蒂樨赤脚踩地,仅着肚兜亵裤看着吞云吐雾的金樽兽。
三四个眼熟的丫鬟赶紧给她穿衣服,深怕她冻着了。华王爷可不是会恋花惜玉的人,华王府的四时鲜花极为有名,那可是真正由血肉养成的。可是这位犯了多大的事?原以为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却居然被王爷抱了回来!
“是苏离香,从什坤哪里传过来的,极为难得。”嘴甜的丫鬟急忙说道,“是王爷特地送过来的呢!”
另一个丫鬟脆脆说道,“王爷可真疼您,他让我们换您王妃。”
付蒂樨皱着眉头,实在是不理解,“你们王爷是不是有病?我一心求死,他反而对我好了起来??”
丫鬟们吓得不敢接话。
付蒂樨写了帖子递到付家,要了甲灯。
付老太太气得病倒了,说是要将付蒂樨从家谱上除名。他们家就没有这般自甘堕|落的人!
这话甲灯自然不会说,可是华王爷怕付蒂樨破罐子破摔,日子过得太舒坦,特地找人来学舌。
付蒂樨巴在池子旁,毫无形象可言。什么大家闺秀的规矩也没有,可不就是破罐子破摔么。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都不重要,她付家的脸面最重要了!”
甲灯是哭着来华王府的。
付蒂樨安慰她道,“别哭了,我都知道。我已经不把自己当做付家人了!”
“哦,那你是哪家人?”华王爷进来,本想看看她难过的神色。结果人一旦皮厚实了,心也就藏得深。
付蒂樨示意甲灯别害怕,她皮笑肉不笑,“我哪家也不是!未来的日子我为自己而活,什么时候死了也不用怕了。”
这般市侩恶劣的表情,四尺的少女做出来极为独特。
华王爷抬起她的脸,仔细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生气起来,下手狠了。
付蒂樨直接咬,华王爷甩手而去。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