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蒂樨将房中摆设全掷于地上,往地上重重啐了口,“我不嫁!他说娶,我便要嫁么!呸!”
付老爷子看着往日乖巧可爱的孙女变成这般,委实觉得心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付蒂樨情绪正常了些,“不是要将我送到寺庙里么?我觉得挺好!”
付蒂樨被关进了祠堂,付葵小心翼翼偷着给她送点食物。
京中大起大落的事多着呢,几日时间就会沦变成寻常人家的谈资而已。甲果振作了些,付葵承诺她会一直带着她。这一日,甲果亲自呈上来个玄色包裹。
付葵拆了,里面是个瓷娃娃。歪七扭八的,很丑。
“这是二爷给小姐烧的,是给小姐的生辰礼物。听说之前废了好几十个。”
这里的二爷自然是付琨,也就是付葵的父亲。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在这方世界的生日,也就是生辰。付家人告诉她是八月十七,中秋后两天。一个月的时间,付葵被严严看制,去学吃坐行息,去背京城世家关系图。老夫人病倒了,在旁侍奉的付蒂锦都是瘦了十斤。
付蒂锦今年十一,比付葵要小上一岁,这次生辰宴上会陪在她左右。老夫人撑着不断气一定要大办这次宴会,不仅仅向其他世家表明付家未倒,同样也想给付葵说一门亲事。
过了这次生日,她就满十三岁了。
丁香婉从郊区回来,打点府中一切。富嬷嬷挣扎起来为她梳了葫芦假髻,头顶斜插着一支珠花簪。甲果拿来一袭湖碧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配上一双雀纹绣鞋。付葵虽然不喜,但还是让她拿了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腰间缀着金珐琅桃核小薰炉,极为小巧可爱。
“小姐这般打扮可真漂亮!”应嬷嬷赞叹道。
应嬷嬷是后来补进来的使粗嬷嬷,她对小姐几位热心。所以被其他人摆在明面子上排斥,她每日里几乎见不到付葵。
付葵停下来,朝她点头示意。
付蒂锦在亭中等她,见她前面两个侍女开路,左右甲果、甲梅扶着,身后跟着若干拿着小物件的乙等侍女。付葵被拥护在其中,小小的身量越发觉得可爱起来。
倒像个大家嫡女了。
付蒂锦远远地带着笑,却跟身边的甲蕊说道,“看,一夕间风云变幻,麻雀变了凤凰!”
“可不是嘛!小姐,你可别觉得委屈了……”甲蕊看着来人露出更加真诚的笑容。
“怎么会,我还指望着受她提携,嫁个好人家呢!”说着想到付蒂樨,眼神暗了暗,“姐姐,你来了!”
付葵见面行礼,不过分亲热,也不生疏,“蒂锦妹妹,这次要受你指点了。这京中吾是一点都不熟。”
付蒂锦笑得更欢,扶住付葵胳膊。这是把聚会的控制权递给她,也不知别有它意还是怯了。
“妹妹自然是要帮姐姐了!”
穿过菱形门,便到了小姐们聚会的院子中。入耳的有丝竹伴乐,亦有轻轻脆脆的说闹,一时间好不热闹。夫人们再更远些的地方,以付老太太为主在阁内坐了一圈。
见付葵二人走过来,每位小姐都好奇地打着她们,场面一静,重心随着付葵而移向泰安阁中。
付葵约莫着走到中心位置,停了下来。她落落大方地一笑,“吾便是付蒂樨,今儿个过生辰的人。待吾去奶奶那里请了安再与众姐妹说话儿。”
姜老妇人暗暗点了点头,举止得当不怯场,“你这孙女儿也是不差的。”
付老太太笑笑,把手递了付葵,让她到身边来。付蒂锦也乖乖地过去。付老太太就问两人吃些什么、平日里做些什么,如普通人家的奶孙那样唠唠家常。付葵一一应了,挑不错来却也不出彩。
两人到了院里,付蒂锦慢慢儿给她介绍众人。付琨是一是风头无二的异姓王,她是付家的嫡长女。没有人会与她过不去,就算她表现异常普通,也被这些有意奉承的人夸作“娴静真善、温厚得体”。
自此,付葵便进了虞州京城的社交圈,正真地来到了虞州。
舆图付葵没有傻傻交出去,所以在外人看来是陛下冤枉了付家。这是付家平冤之后第一次宴请,收到拜帖的人家都给面子,一是场面欢庆无双。付琨自然也被放了回来,外院里朝中大小官员都期望与他一谈。
“圣旨到――”
付琨封为镇疆王、赐了付葵一场更为盛大的归宗祖祭、封小六为平安郡主。
众人连忙道喜,心里却透亮。皇上缴了付琨兵权,这是明升暗降。
另有一道不甚明显的太后懿旨,大意是德太妃替兄收付蒂樨为义女,封为温婉县主。
“恭喜恭喜啊!”
付老太爷真的很高兴,沧桑的脸上似乎都展开了。华王爷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冷哼一声与左右道,“你看那老不死的是在笑么?孤怎么觉得他在哭?”
左右流着冷汗应对他,又被华王爷嗤笑一声。这时候他发现付老太爷突然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有些惊诧。拉着付智林这个老不死的说话的是京中封御史,他儿子勉强算个年轻才俊。
“吾听闻府上有蒂葵小姐与蒂樨小姐两位佳人,趁着这喜庆时候,吾愿厚着脸皮为吾子求取蒂樨小姐……”
华王爷晃着酒壶歪过来说道,“那有姐姐待字闺中,妹妹就出嫁的道理?付老爷子你说可对?”
封御史又摆了摆,“吾自知吾儿配不上蒂葵小姐,所以……吾想吾子求娶的是蒂樨小姐。”
华王爷大怒,拔出长刀,指着旁边脸色青作鬼的青年,“蒂樨小姐,这软黄蛋就能配得上了?付老爷子好大的面子!拒了孤王的提亲,却为了这狗日的东西?”
说完,华王爷提刀便砍。他可是有不弱的功夫在身,当场就溅了血。付老爷子只觉得眼前发黑,心里发懵。华王爷这门亲无论如何也不能做成!
“打将出去。”付琨面泛青色,对左右说道。
大概在京中,也只有他敢将华王扔出府外了。
第二天流言又起,各种版本不再赘述。大致意思是华王爷对付蒂樨心生爱意,两人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但不知为什么两家就是不愿意结亲。
进了九月,树叶转黄,天就真的一天比一天冷。
“今天华王爷有派人在门口吵闹,说再不将蒂樨小姐送过去。二小姐连侧妃都别想当,说,说只给个妾的名衔。”甲梅一边做活一边说道。
华王爷三天两头闹。付家又一次站在舆论的风尖上。只不过这一次是桃色新闻。外人不知道,付蒂樨真的去了普济寺。她若真心这般想,付家不会不答应她。
与之前相似,家里的衣食住行样样以她为先。付葵不计较,可是也没有想过这般做小,自己跟前的侍女会受到什么样的琢磨苛待。
甲囡带着两个乙字侍女做的基本是使粗侍女的事,付葵跟前的份例一直没有满过。
“大小姐,眼看着即将入冬了,事情会多起来。是不是可以去夫人那里要人了?”
付葵一想,甲果似乎一个月前就提过。
“这么久了,夫人还没有给人么?”付葵皱了皱眉头。
她的规矩也就是应付应付外人,可从没有去给丁香婉请过安。她知道丁香婉不喜她,何苦送上门去找苦吃。这般举动在下人看了,却是十分的不敬。她们对朝华阁的侍女背后可没有什么好话。
甲果想了想,跪在地上说道,“小姐……我们两个月没有发例银了!”
什么。
付葵一想果然明白了,最近吃食的确比不上过去,“是不是连吾的例银也没有发?”
这是自然,二夫人早早就等着付葵。谁知道侍女们忠心,硬是拖了两个月才叫付葵知道。
“可真有意思!”付葵笑了起来,“甲果准备衣服,吾去趟夫人那里。”
二夫人过得可不好,先不说付蒂樨给予的折磨。付琨在郊区,她两边跑动,饱受颠簸之苦,自然有些形销骨立起来。
“你来了?”二夫人喝了口香茶,要眼角觑着她。
付葵跨进门槛,定定地看着这貌美的妇人,并不行礼。连带着搀扶她的甲果也没办法行礼。
“吾来了。”付葵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夫人最会做那漂亮事,怎么最近就断了孩儿的例钱?就算短了吾的,为什么连吾的侍女也一并短了?”
二夫人端着茶杯不说话,她身后的侍女大喝一声,“放肆!大小姐学的是什么规矩见到嫡母不行礼?还有你着侍女,见到主母竟敢不拜?来人啊呐拖出去打!”
付葵猛地拍桌,“谁敢!”
付葵一把抖开一个物件儿,那正是搜家没有搜到的舆图!
二夫人眼尖看到了,吓得手一抖,继而生出无限怨气。竟然是这个贱人之女给付家带来的灾难!夫君对她冷漠、丁家一百四十一条性命如今仍关在监狱中、爹爹对她避而不见,全部是因为她!
二夫人心里汹涌澎湃,面上还是能做出镇定的神色。她对着左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侍女说道,“你们先出去。”
继而,二夫人目光咄咄,看向付葵,“你可知道你是付家的罪人?”
“夫人真天真!你以为当今陛下真是为了舆图发作了付家?你错了。他在忌惮付家,付家有什么让他害怕。”付葵架起二郎腿,凉凉地笑道,“陛下已经收了父亲的兵权,付家现在岌岌可危。付蒂樨已经死心,若是付家再来一遭,可没有人会献身了。你可知为什么付老太太对吾态度都变。因为啊,为今之计只有联姻。”
“夫人,联姻的最佳人选可不是吾,而是父亲!付家注定会倒,但是下手的是万万不能是你丁家人。”付葵站到她跟前,四目相接,“夫人眼前处境,难道你,不自知么?”
二夫人如遭雷劈,瞬间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