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位伟大的女神……”
女伯爵眼睛周围的花纹悄无声息地褪去,于是她眼中的世界回归了现实。
“喵。”
……
“这是只有这里才有的一种水鸟的卵。”麦哲伦把一个淡绿色的鸟蛋放在桌上,“味道十分独特,烹饪方式十分复杂,是很难得的好东西。”
“喵。”
贝蒂小姐明显不喜欢这道当地特产,所以麦哲伦识相地奉上了鱼脍。
“当地人相信,这个湖已经存在了一万年,九千年前女神从湖中诞生,一千年前女神回到湖里,不再出现……”麦哲伦说着转脸遥望大湖,“一万年时间里,这里的居民都靠着大湖生活,他们崇拜这里。”
“我知道你曾经用十分精妙的理论得到了匹各大厨的友谊,”女伯爵优雅地用银勺托起小小的鸟蛋,“所以根据你的理论,这个事实意味着什么?”
“什么都没有,”麦哲伦自嘲地笑了,“这里的人喜欢吃鱼,即是因为习惯,也是因为长久以来形成的烹饪手法。但那和外来者没有关系,希望你没有很不巧地吃不惯这里的食物。”
“喵。”
贝蒂小姐已经在麦哲伦的啰嗦里吃完了盘子里的食物,她不耐烦地朝着麦哲伦抱怨,像是一位急性子的大小姐。
“我还挺喜欢这里的食物,”女伯爵优雅地靠在椅背上,转身遥望大湖,留给麦哲伦一个鲜红晚霞上的美丽剪影。“他们至少在使用香料上并非毫无节制。”
麦哲伦笑了。
这是一个在探险者中流传甚广的笑话,曾经有幸运的探险者在南龙之国海上寻找香料国度,传说中的天堂,而他最后抵达了一个海岛,土著的酋长请他吃烤肉,烤肉难吃至极,肉味全被一种刺激性的怪味掩盖,这位探险者相信自己找错了方向,空手而归。
而在很久以后,他已经完全忘记航道之后的某天,与另一个探险者闲聊时说起这段遭遇,那探险者告诉他,那就是香料国度,只有极少数东西能完全掩盖肉的味道。
这是一个对大多数人都十分无聊的笑话,只有一个真正的探险者才能理解故事之中幸灾乐祸的下三滥笑点和最令人不寒而栗的讽刺,以及无法无天的自傲。
“如果不喜欢本地食物,我会很乐意为您效劳,女士。”
“喵。”
贝蒂小姐看着眼前盘子上的新鲜鱼脍,像一位皇后那样点点头。
“我们唯一的机会在于你的民俗调查,麦哲伦教授。”
“你找到了什么?”
“一个无效的机关。”
麦哲伦端着盘子转过身,从湖面上吹来的微风无声地流淌着。
“这里没有太阳历,只有按照月亮运行周期设计的阴历。”
那毫无疑问非同寻常,埃芒凯人对太阳的崇拜无处不在,他们毫不怀疑地坚信太阳是宇宙的中心,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古代埃芒凯人根据尼罗河水位变化的周期制定的太阳历非常精确,是公认的古代奇迹之一。
“很多人相信,守护女神奈芙缇丝同时就是月神,掌握着月亮变化为中心的众多循环。”
“满月?”
“应该是这样……”麦哲伦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但埃芒凯人的宇宙观与众不同,他们重视一些与众不同的周期,我不敢确定……三十天太短了。”
“至少我们不用等太久。”
女伯爵笑着把盘子递给麦哲伦。
……
天上的满月是金色的。
走入神殿之前,女伯爵最后一次抬头仰望夜空,在深沉的黑暗中,星辰黯淡,唯有月盘明亮,金色薄雾向上蔓延至天穹尽头。
她还记得傍晚时湖边的退潮。
金色的湖水吞吐着雾气,就像是某只庞大的巨兽,无知,无情,愚蠢而迟钝,但拥有庞大而无法抵挡的恐怖力量,自顾自地做着蠢事。
确实有一位神明的幽灵还存在,就在这里,盘踞在她的土地上,向无知的信徒低语。
整座城市都被金色的薄雾笼罩着,神殿也不例外。
女伯爵走进了黑暗。
穿过洞开的大门,里面是熟悉的场景,只不过少了跪拜的人们,高大的女神慈祥地微笑着,全身藏在黑暗之中。
海伦绕过神像,直奔机关所在。
这一次,当她把手放在石块上,一声沉闷的碰撞声一闪即逝。
然后水流的声音从厚厚的石块后面传来,伴随着轻轻的摩擦声。
就在女伯爵眼前,一道石门打开了。
一条绿色脚印铺成的小道从这里开始,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后面。
女伯爵沿着被掏空的神殿墙壁中狭窄的石制阶梯向上走去,转过几个拐角,跟随着金色的神性残留,最终步入了一个被月光照亮的小房间。
荷鲁斯之眼褪去了。
现在,无处不在的金色薄雾消失不见,这个局促的空间里只剩下女伯爵和银色的月光。
除此之外这里空无一物。
海伦转身四顾,却没有在四面的石壁上看到任何图案。
这里什么都没有。
女伯爵站在绿色脚印汇聚成的道路终点,抬起头,却只看到了狭小窗户外面圆月的一角。
“奈芙缇丝……”
远处传来湖上浪花的声音,那仿佛就是神明的回应,但对此时的祈祷者而言,毫无用处。
“我祈求祝福。”
在某个地方,被石壁隔绝的某个空间中,水面被掀起浪花,但随即归于平静。
……
“那个湖的水位曾经变化过吗?”
麦哲伦用迟钝的惊喜笑容面对着女伯爵:“应该有过。”
“周期性的?”
“给我点时间。”
“喵。”
贝蒂小姐悄无声息地窜上了桌子,但最终失望地发现那里并没有麦哲伦为她准备的鱼脍。
“你真的在学习一种方言?”
“进度很慢,比我以为的慢得多。”麦哲伦失望地收回伸向小猫却被躲开的右手,站起来从屋子左边的柜子上取下一串小鱼干,“这里生活的人们保持了上千年与外界的相对隔绝,但这不足以解释他们方言的怪异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