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兄弟之中最蠢的。”
皇帝把他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们至少知道,应该努力寻找那龙所在的地方,靠双手去争夺皇位,”皇帝脸上露出了深刻的失望,“而你,却跪在这里求我放过令人失望的太子。”
“兄弟相争……”
“那便是黄金血脉该有的样子,你以为我没有和兄弟争夺是因为那不好吗?”皇帝从没向任何人说起过这些事情,不过现在他觉得说出来没什么,这里只有他和元黄父子两人,“只有争斗过,才能学会争斗,在争斗中获胜。你以为我是因为当上了皇帝,便有了天下吗?”
“是因为我日日争斗,夺得了天下,才当上了皇帝!”
“要是六弟杀了我们所有兄弟,他就能当皇帝,是这个意思吗?”
有那么一个瞬间,皇帝几乎要开启燃血了。
但最终,这个从未显露真正力量的魔族第一还是平静了下来,尽管他愤怒着,却并没有将愤怒转化为行动。
“二哥当太子不好吗?至少六弟他们不会一起冲出去,我都不敢想他们要是在外面碰上了会发生什么,没有你……”
“战死是魔族最好的死法。”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他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回家里好好呆着。”
四皇子看着皇帝消失在关闭的皇城大门后面,最终还是默默地站起来回去了。
墨一已经在等着他了。
“你终于学聪明了,”元黄笑了,“这次不骑马,坐着桥车回来,快多了。”
“那个龙,恐怕不是皇子们能掌握的,”墨一看上去十分憔悴,他似乎已经很累了,“现在我也束手无策。”
“争斗是不会停止的,不过我一直觉得十分可笑,兄弟之间的争斗实在没有必要,也太滑稽了,”四皇子看上去远比他的兄弟们从容,“不要担心我和兄弟们争夺太子之位的事情,你现在该想想其他的事情,比如儒家想杀光所有人之类的。”
“儒家……”墨一下意识地想说事实并非如此,但他没能说出口,“只是想对付墨家。”
“我不会允许。”四皇子并不像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在太子被废之后就惊慌失措,他甚至比所有皇子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儒家想要的太多了。”
“墨家……”墨一心力憔悴,他快要被挫败感压垮了,在他成为钜子这么久之后,面对儒家,墨家依然毫无反抗之力,“势单力孤。”
“你必须成功。”
元黄很少做决定,但只要做了,就不会更改,而且从不向墨一解释理由。不过幸好,四皇子确实很少这么做。
墨一无奈地叹了口气。
尽管儒家确实是迫在眉睫的威胁,但他和所有人一样,觉得让自己支持的皇子成为太子更重要一些。
“我的兄弟们,你想过没有,当一切结束,我当上了皇帝,你觉得我该怎么……他们?”
元黄一脸平淡地坐在花园的石制椅子上,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毫无波动的冰冷光芒,像是黑夜中掠过的一阵寒风。他胡乱地摇摆着右手手指,像是在想到底要用哪个词才合适。
“收拾?”
“我从没想过。”墨一很少装作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
“太子,他做了很久了……十七年,”元黄放下了手,他端正地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像是一把太师椅,“然后父亲一句话,他就不是太子了。”
“陛下恐怕……不会再废太子……”
“你觉得他还能活多久?”元黄像是在谈论路边的石子是青是灰一样,一脸事不关己的平淡,“我们是黄金血脉,如果不死在战场上……”
四皇子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回想他忘记的答案。
“还可以活……五十年。”
墨一沉默以对。
大部分人对魔族的了解不多,包括曾经魔族的死敌,墨家,对他们的了解也不包括黄金血脉的正常寿命。
当他真的知道答案,墨一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而我还会有多少个弟弟?”元黄没有问任何人,他像是在问自己,“五十年……十个……”
“五十个?”
四皇子笑了起来,像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轻松或者高兴。
“为什么总有人觉得,现在是九龙夺珠局,有了那个龙,跟救世主一样,就是十龙夺珠局,天下太平。”元黄真的开始表达不屑时,脸上没有一丝不屑的表情,“十一个龙就是天地炉了,那……十九个龙算什么?”
“墨一,”元黄站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别扭的,干瘪的,毫无温度,但真诚的微笑,“我不喜欢天地炉,你也不会,我们一起,可以做一点事情,虽然也许还不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我会想办法扫清儒家。”
墨一心中并没有他以往总会感觉到的被信任的感动,但在失望与疲惫的灰烬下面,还是有一点火星亮了起来。
“要是墨家真的赢了儒家,”墨一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你做皇帝给我看。”
元黄没有笑,他点点头,站起来离开了。
……
神君的脸色很不好。
虽然他名为萧无忌,道号逍遥子,而且确实得到了黄老弟子无所不为的精髓。
但实际上神君还是不擅长做有些事情。
就比如,跟一个用怯怯的眼神看着他的美丽少女说:“请白公子仗义出手。”
这一刻,神君和无数黄老的先贤一样,对庄周那个离经叛道的狂生无比痛恨,不过他的不满主要集中在庄周为什么要搞出蝶变这个细枝末节上面。
这就是白公子。
她不是白公子。
神君觉得自己陷入了求学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刚踏入黄老的大门,在先贤绝不留情的残酷问题中艰难前行,每一天都在思考绝对不会有答案的深奥问题。
“我能做什么?”
神君又一次陷入了困惑,他不知道,自己想让白公子做什么,也不知道,现在的她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