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副武装的战士没有跟着麦哲伦进入这间教室,但他心中反而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一声爆炸之后,教室靠近楼道的那面墙破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了后面楼道里一个肩扛火箭筒的战士。
麦哲伦看着战士身后燃起巨大的火焰,然后一枚火箭弹直直地朝着他飞了过来。
这看上去似乎很滑稽,那个战士做了件傻事,他靠后的半个身体正在燃烧,而站在他身边的同伴也未能幸免。
但对麦哲伦而言,这一点儿也不滑稽。
火箭弹就在麦哲伦眼前爆炸了。
那感觉相当微妙,麦哲伦从来没有试过处在一枚火箭弹爆炸的中心会是什么感觉,所以现在,他心中充满惊讶。
两种现实在他脑中浮现,一种是身体被爆炸吹飞撕碎,灵魂离体时如释重负;另一种是一股力量从灵魂深处涌现,与之相比,整个世界都只是个拙劣的笑话。
然后麦哲伦冷哼一声,握紧了右手。
遥远的天空中,传来巨物坠落时的震颤,随后整栋教学楼发出了悲鸣,一间间教室就像被捏碎的纸盒子,破碎的水泥板落下,狠狠砸在地上。
伴随着落下的灰尘与碎片,制造这一切的凶手出现在了麦哲伦身边。
那是一头巨大的野兽,它高高在上,上半身的阴影笼罩着麦哲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像是小孩抓住一只小虫子那样,轻轻一握。
空气中,爆燃的火焰和纷飞的弹片开始向中间聚集,那一幕违反常识的景象带着绚丽多变的光影与色彩,最终归于冰冷的沉寂。
一个皱巴巴的铁球落在了地上,发出干巴巴的两下撞击声。
麦哲伦的目光穿过透明的巨兽身体,他眼中的世界一片苍白。
巨兽轻轻把手放在麦哲伦脚下,仰头长啸。
无声的波动四散,狂风凭空出现,巨木与高楼像是野草,不堪重负地倒在地上。
麦哲伦站在世界顶端,心如止水。
在他身下,巨兽一动不动地静静站立着,目光中一片混沌的疯狂。
“真无聊啊……”
麦哲伦在心里感慨着,然后世界腐朽了。
色彩正从他目光所及的地方褪去,而留下来的,只有让人忘记色彩的灰。巨兽制造的废墟也消失了,地平线尽头,夕阳已经落下,而附近的天空中依然留着清澈的蓝与温暖的红。
最终,这一切都消失了。
整个星球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与光滑平坦的地平线,天空中没有星辰,只有一轮惨白的圆月。
巨兽昂起头,对着月亮咆哮。
四野无声,它唯一的听众只有麦哲伦,一个听不到它叫声的人类。
麦哲伦看着月亮,沉默着。
“你好,麦哲伦。”
一个轻浮的男声打破了寂静,麦哲伦转身,看到了一位英俊的神明。
“不来一杯吗?”
酒神举起酒杯,满脸笑容。
“我……不喝酒……”
“那可真可惜,”酒神完全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的意思,“一个人如果不喝酒,那他就会错过很多美好的东西。”
“我只是……”麦哲伦不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一个词来形容,“不喜欢。”
“不喜欢喝醉?”酒神笑着靠在麦哲伦身上,“你比大多数我的狂信徒都更清楚我的喜好。”
“不醉的话就不是喝酒,而只有真正明白什么是失去理智的人,才会懂得敬畏。”
酒神高大英俊,他一只胳膊放在麦哲伦肩膀上,把脸凑到他面前,喷着酒气:“现在我承诺会保护你,你不想试试什么叫做疯狂吗?”
金杯中的葡萄酒鲜红如血,轻轻摇荡,酒香在空气中飘荡,摇动着人的心神。
“我……不想沉溺……”
“那么我答应你,不会让你沉溺,来,别这么狠心拒绝,我只是忍不住想找个新朋友跟他炫耀我的秘密花园,哈哈!”
酒神递上了酒杯,麦哲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手接过。
鲜红的酒水穿过喉咙,带起一道清凉,麦哲伦仿佛站在高处俯视着自己,甚至能透过身体看到葡萄酒一路流下。
一股混杂着温暖与清凉的奇异感觉席卷全身,仿佛灵魂离体,飘飘欲仙。
世界仿佛截然不同,却又仿佛一如往常,麦哲伦努力睁开醉眼,唯一能看清楚的却只有酒神的笑容。
“现在,你就能看到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如此迷人,如此璀璨,我沉溺在此,至于你,我的客人,选择权在你手上。”
麦哲伦摇摇晃晃地朝着前面走去,四周的景色摇晃重叠,如同笼罩在烟雾中的仙境。
“欲望,是人类拥有最美好的东西,别藏着,这里你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等到真的得到了,你就知道那会不会是什么肮脏堕落的东西。”
酒神的声音飘忽不定,和这个属于醉汉的世界一样,摇晃着,却带着无法抵抗的诱惑力。
麦哲伦一路前行,身边是混乱的世界,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从迷雾中浮现,然后隐去,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这段旅途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终点,但麦哲伦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片密林,一个张着大胡子的高大男人带着一队古代塞洛斯人,穿过了林间的灌木。
他们看上去十分狼狈,不过疲惫的神色没能掩盖目光深处的机警与凶悍。
这是群常年生活在海上的水手,而且是脏手,那种骨子里的蔑视人命,不是海盗就是军人。
“早上好,绅士们。”
麦哲伦听到自己与以前完全不同的嗓音,却不觉得惊讶,他用和这种声音一样轻浮的动作,走到了这队古代塞洛斯人面前。
“森林属于酒神。”
领头的男人礼貌地弯腰,他动作优雅,却又带着不属于贵族的热情。
“没错,就是他让我来这儿的。”
“感谢神明,”男人用一个老水手的嗓子说了这么一句,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么你就是酒神的使者了,雅典娜决不让相信她的人失望。”
“好吧,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