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方平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位年轻人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停在不远处的汽车。

　　 “你开还是我开？”

　　 “当然是我开，如果虞局不介意的话。”

　　 虞方平随手掏出车钥匙递了过去。然后坐到副驾驶座上。虽是一切都是公事公办，但气氛难免尴尬，虞方平倒是浑不在意，掏出手机，开始沟通处理起永无止境的繁杂工作。

　　 汽车缓缓启动，虞方平旁若无人地接电话、打电话、发信息、收信息……开车的年轻人看似一脸木然，实则精神高度紧绷，不动声色地监视着虞方平的每一个动作。

　　 虞方平对此心知肚明，但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看着这位开车的小同事，他心里不免有些惋惜，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只是因为没有什么后台门路，就跟了这样一个上司，天天被呼来喝去，不得不将一腔意气都消磨在无谓的人与事中，如果他看不透这份现实的话，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际遇的话，恐怕他的一生就要这样庸庸碌碌地过去了。

　　 虞方平心里不禁五味杂陈，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太多了，多少人满怀豪情地加入这个工作，最后却麻木地混着日子。即使你有实力有功绩，如果没有后台没人提携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得苦苦熬着时间，多少年才能够晋升一次，把满腔的抱负都消磨殆尽。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要不是遇到了王禹玉，要不是得到了他的赏识和提拔……可是，原本以为遇到了伯乐，哪里想得到会出这种事情。哎，世事变化之诡谲难测真叫人一言难尽。刚才出现的人真的是他吗？事到如今他还回来这里做什么？虞方平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叹了一声：不去想他了，不管是与不是，这件事情我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去涉足，既然总局派来的这群蠢货愿意趟这趟浑水，那就让他们去吧。

　　 呵，这群蠢货，连局势也看不清楚，满脑子只想着争功。也不想想，如果真是那个人，连黄志成都铩羽而归，就凭你们这几块料能有什么作为？整天只会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碍手碍脚，却不知道那一晚过后，这件事情的性质早已经变了，上面那些人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能不能抓到假王禹玉归案，而是如何趁着这个绝妙的机会借题发挥，把已经划分好的蛋糕重新分配。争斗的中心早已经不在这里，而是在总局里面。

　　 这群家伙被打发到这里来，看似是总局的信任，实际上却代表着他们上头的势力在争斗之中落了下风。毕竟来这里啃干巴巴的骨头哪里及得上在总局抢蛋糕。可笑这群人还洋洋得意。虞方平早已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对他们平时的那些做派并不介怀，反而感到有些可怜。

　　 心里转着种种心思，工作的处理却丝毫不乱，虞方平结束了一个短暂的电话会议之后，拨通了陈建明的电话。

　　 “喂，建明，你那边怎么样了？”

　　 “嗯……嗯……”

　　 “这样，我马上到局里了，你在我办公室等我一下，我们面对面沟通好吗？”

　　 “好，好，一会儿见。”

　　 虞方平挂断电话之后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陈建明的电话夹杂在其中丝毫不显突兀。只有虞方平自己心里清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陈建明将会是他的重点，是他个人的重点。

　　 那件事情之后，自己之所以升了半级当了这个不尴不尬的代局长，纯粹只是因为上头想要维持稳定而已，并不意味着自己在那件事情上已经过关。等到上头腾出空来，自己这个代局长也就当到头了，这且不说，原来的副局长职位多半也保不住。

　　 不过虞方平相信这只是暂时的，他很清楚，局里最缺的就是能做实事的人，只要能在上面的大佬心中留下印象，自己很快就能得到重新启用，甚至日后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从不讳言自己的这份雄心，只因为他最看不惯那些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的人，他胸中的抱负还未消磨干净啊。

　　 虞方平之所以如此看重陈建明，除了确有惜才之心以外，更重要的是因为陈建明是黄志成交托在这里历练的人，而且他的父亲还是那位陈质甫。即使是在总局，那两位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虞方平看了一眼身旁正在开车的这位年轻同事，心中不禁感叹，同样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他和陈建明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三年之后，只要三年时间，两人的差距将会是天壤之别，这就是现实，残酷而真实的现实。面对这份现实，不平不忿没有任何用处，怨天尤人只会浪费时间，唯有看透这个游戏规则，利用这个游戏规则，才有可能一逞胸中的抱负。

　　 车柏元面色凝重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并排开着两个界面，一边是一个视频播放器，车柏元对播放列表中那几段短小的视频已经反反复复停停续续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而另一边则是一个信息飞快跳动的秘密聊天群组。

　　 “难道说王禹玉真的就是老爷子？”

　　 “不，王禹玉不是老爷子，老爷子是王禹玉。”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是老爷子出手，怎么可能还会留下活口？”

　　 “愚蠢，这才合理，老爷子何等人物，等闲高手尚且没有资格死在他手里，何况区区几个俗人。”

　　 “会不会是二十二局的人做的局？”

　　 “我只看一眼就知道绝对是老爷子他老人家无疑。”

　　 ……

　　 车柏元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仰面用双手搓了搓脸，这些视频再看下去也看不出什么新的东西来了，至于聊天群组里的那些家伙，说来说去也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他站起身来，拿着电脑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蔡勋如双目通红地瘫坐在椅子上，虽然身上没有什么外伤，但是他的精神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极限。他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中的视频，不言不语，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如梦初醒，眼中忽然重新生出神采。泪水直直地划过脸颊，他用颤抖的声音低低唤了一声“老爷子”。

　　 “蔡先生……”

　　 “柏元，不必多说，既然老爷子已经现身，那么有些话我也不需要再瞒你。你不是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没有老爷子的允许，我不可能告诉你全部的真相，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应该知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