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让她去见墨辞?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出身?一个农家女,不配跟很有可能在未来的不久问鼎天下的天之骄子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只能说,她看错了人,也信错了人。
这仗还没打得怎么样呢,就先摆起高门大户的那套做派了,这样的队伍,能走得长远吗?
面对她清澈得直逼人心的目光和充满质疑的询问,韩庆沉默了。
他端起了茶盏,想要喝一口,但是,茶盏送到唇边,却又放下了。
谢悠然默默地看着,这种微表情代表着,他确实有隐瞒的事情,而且他正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她。
“韩叔,不管怎样,我都希望您如实相告。”她说。
韩庆苦涩一笑,道:“丫头,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做得不对,大叔先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还活着的消息,是我和少将军压下去的,墨辞到如今都不知情,我承认我们这么做很自私,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呀。”
谢悠然心里一沉,果然。
“为什么?”她问。
韩庆叹口气,道:“丫头,墨辞的真实身份你已经知道了,你刚才说,我和墨辞父子一场,我对他的感情不会有假。是,这么多年了,我的确是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对待的,虽然我们刚开始都以为他是大将军的儿子,后来才知道,他的身份更加尊贵,是前废太子的遗孤,但即便如此,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依然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我希望他好,希望他能幸福平安一辈子。曾经隐居在烟村的时候,我也想过,生活就这样苟且下去好了,不要去管什么家国仇恨,不要去报什么仇,不要去管什么天下苍生,不要去翻什么案,正什么名,就这样,看着他娶妻生子,一辈子都平淡而又幸福地过着这样恬淡的田园生活就好了。”
“所以,他跟我说喜欢你,要娶你,我就去替他向你家提亲了,他为了你要去当捕快,我尽管知道这样很有可能会引起仇人的注意而招来杀身之祸,但我依然答应了。在我心里,他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在那些与少将军他们失去联系的日子里,我一度以为,我们这一辈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可是自打我知道你们在凤凰山里遇到了东皇的军队,我就知道,该来的始终会来。墨辞的身世,早晚会被揭穿,而历史赋予他身上的重担和使命,终究会逼他走出一条跟他之前的人生完全不同的路。”
谢悠然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知道,韩庆既然开了话匣子,就一定会把心里话对她和盘托出的。
韩庆也确实想借着这个机会,把一切都摊开来跟她讲,于是,他继续道:“丫头,你和墨辞的感情,大叔看在眼里,也替你们欢喜,墨辞心高气傲,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个女孩子这样伤筋动骨,他是真的很爱你,可以为你豁出一切。你知道吗?你坠崖之后,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墨辞甚至还只身潜入了白马寺,行刺西陵太子要为你报仇,不幸被俘,差点就没能活着回来。要不是我警觉,随后派出了暗卫去救他,他可能早就没命了。”
谢悠然心里一惊,楚凡没跟她说过墨辞还去刺杀过朱燚。
这个傻子啊!白马寺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家寺庙啊,戒备那么森严,他竟然还敢只身前去行刺?他还真是不要命了。她内心叹息着,心头浮上的感觉,像吃巧克力一样,甜蜜中带着一丝丝的苦味。
韩庆叹口气道:“墨辞是我一手带大的,从小就远离是非,一直隐居在乡野,周围接触的,都是些淳朴老实的乡下人,没见识过他父母经历的那些黑暗龌龊之事,所以,他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骨子里有种难能可贵的质朴和干净,在他的世界里,非黑即白,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说好听点,是善良单纯,说难听了,就是一根筋。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他认定了你,这辈子,就只会认定你,心里再也容纳不了其他人。在我们心里,我们的起义,是为前太子和大将军翻案复仇,为天下大义,为苍生百姓,把那陷害兄长逼死父皇不忠不孝不义的梁战拉下龙椅,推翻他的统治,还太子和大将军一个公道,还世间一片清明,可在墨辞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复杂,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你报仇。”
谢悠然完全怔住了,她不太明白韩庆说这段话的意思。
韩庆笑得更加苦涩,“丫头,虽然你年纪比墨辞小,可在为人处世方面,我觉得你比他成熟。你跟他相处了那么久,难道还不明白吗?他为什么会这么快接受了自己是前废太子遗孤的事实?他为什么会毫不迟疑地扛起起义这面大旗,义无反顾的往前冲?又为什么能带着队伍一路攻城略池,势如破竹这么快拿下雍阳?在我们的计划里,打下雍阳,最快也要年底去了。可他为什么能这样有如神助,遇人杀人遇佛杀佛如入无人之境?是什么给了他力量让他走得这么顺利?又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他这样艰难地熬了下来?丫头,是你呀。他以为你死了,他想为你报仇,可他势单力薄,根本不是那西陵太子的对手。唯一的办法,只有让自己变强大起来,强大到有足够的资本能与那西陵太子相抗衡。所以,他逼着自己,走上了一条他并不喜欢走的路。”
谢悠然的嘴唇微微有些哆嗦,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眼里已浮上了一层泪花。
韩庆抹了把脸,继续道:“知子莫若父,虽然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是,我们父子二十年的情分,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他?这个孩子跟他的父亲一样,是个没有野心的人,比起权势,他更在乎的,是他的家人,他的爱人。他重情重义,远胜功名利禄。如果没有这场变故,他宁愿打一辈子的猎,做一辈子的乡下人。而现在,他心里唯一想着的,就是爬到权利的最顶峰,这样,只有坐上那个位置,他才能随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而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替她报仇。这一刻,谢悠然心里如台风过境,掀起了滔天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