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近三十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仍然是与烈哥哥一起长大的那些岁月。
当初她出国留学就是个错误。
如果她不走,是不是就能永远做被烈哥哥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她真想回到过去,拦住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
还记得出国那一天,在机场,烈哥哥来送自己。
刚刚从训练场上下来,匆匆忙忙开车赶过来的烈哥哥穿着迷彩背心,精干的短发上满是汗水,浑身散发着浓厚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衬着两道利剑般锋利的长眉,简直比星辰还要灿烂。
他朝她跑来,远远地喊着她的名字,高大而矫健的身躯像一阵风一样穿过人群,惹得路人频频回顾。
她站在那里,满心欢喜地望着他,心想,这样英俊潇洒、生机勃勃的男人,竟然是要娶他的,等她回来,就要嫁给他,做他的新娘。
想着想着,眉梢眼角便尽是笑意。
“菲琳,还好我赶上了!”
他一路飞奔至她眼前,像个没事人一样,连气都不带喘的,只随意挥手抹了把滑到眼角的汗水,咧嘴朝她笑道:“什么时候回来?去国外可收起你的大小姐脾气,不然被人欺负了你又得哭鼻子。”
“那我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呀?”
她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谁敢欺负你,我过去揍他!”
成烈毫不犹豫地说。
十几岁的任菲琳满意地笑了,她依依不舍地望着她心爱的男人,要不是为了镀层金,她可真舍不得离开他。
不过,烈哥哥反正从来都是不近女色的,又每天都在训练,平时对待那些觊觎他的女人们也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唯有对她才这么温柔和耐心。
想到这里,她便放心下来。
张开双臂,她微微撅了撅嘴说:“烈哥哥,你可要永远保护我啊!不许你离开我。”
成烈哈哈一笑,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大手又狠狠揉了把她的头发。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要撒娇?好好读书去!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儿打电话,被人欺负了也别怕,有你哥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啦。”
她将脸埋在他宽厚结实的怀抱中久久不舍得离开。
二十八岁的任菲琳仿佛穿越了时空,眼睁睁看着那时被成烈搂在怀里单纯而娇气的自己。
“不要走。”
她对那个自己说,不要走,你走了,再回来,他就不是你的了。
你走了,再回来,他就不会像这样抱你了。
不要走,不要走!
可是,十八岁的任菲琳终于从那个年轻而英俊的男人怀中抬起头来。
“烈哥哥,我走了,你等我啊。”
“好啊,我等着咱们的大画家学成归国。”
成烈低头看着她,黑眸明亮而温柔。
“烈哥哥,你是菲琳最最最喜欢的人,你是菲琳心目中的大英雄。”
她含羞带怯地对他说道。
成烈闻言又是哈哈一笑:“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菲琳怎么这么会说话?萌萌要是有你一半儿听话乖巧就好咯。”
机场广播响起,她该去检票
了。
她恋恋不舍地抓着他的大手不肯放。
“烈哥哥……”
“怎么?”
成烈笑看着她,忽然问:“零食带够没?我刚来得匆忙也没跟你买,你等着啊,我去旁边给你买点儿,免得你上了飞机没得吃。”
“哎别……”
任菲琳担心时间来不及,也舍不得最后一点点时间还不能一直看着他。
可是他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奔去旁边的便利店。
很快,他就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飞奔回来,一边拎着一大袋零食。
她低头瞥了一眼,牛肉干、芒果干、松仁巧克力、开心果……全都是她平时爱吃的。
“快去吧!想我了就吃我给你买的零食,我人不在,可我给你买的零食在啊,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成烈开玩笑道。
“嗯呐。”
她乖乖地点头,又想哭,又想笑。
“烈哥哥……”
“怎么?”
他锋利的剑眉扬了扬,黑亮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像是不明白小女孩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欲言又止。
“你等我啊。”
末了,她对他说。
“好好好,我等你,你乖乖的啊,照顾好自己!”
他的大手拍了拍她的头。
他是那么的高大、矫健,站在他面前,她整个人小小一只,仿佛可以被他单手拎起来一样。
他的手也是那么的大,拍在她头顶上,像是蒲叶一般。
她两只手抓住他的那只大手,仍旧是不舍:“烈哥哥,我会想你的。”
“知道了。”
成烈笑着催促道:“快去吧!再磨蹭就走不了了。要是害得你误机,我妈非得骂我不可。”
“嗯……”
她终于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
二十八岁的任菲琳感到一阵绝望,她哭着冲那个十几岁的自己喊道:“别啊,你抓着他的手别放,告诉他你不走了,你要和他结婚,要做他的新娘,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你别走啊!!”
如果她当时那样做了,是不是还有一丝希望?
为什么,她要去国外?
为什么,她要给别人靠近他的机会?
她冲到十八岁的任菲琳身边,想要抓住她的手让她回头,可是,她的手穿过她的身体,落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十八岁的任菲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二十八岁的任菲琳仓皇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还有站在原地一脸微笑的成烈。
二十出头的成烈,身姿如同白杨一般挺秀,剑眉星目,青春逼人,又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凛冽气息。
唯有对着她,他才会露出那种温柔而怜爱的笑容。
倘若十八岁的任菲琳肯回头看一眼,看到那个一直目送着自己的成烈,是不是就会不舍得离开?
二十八岁的任菲琳知道一切已经无力改变,目光穿越时空,想到后来发生的一切,更觉得心痛得恨不能呕出一口血来。
后来的她,多么疯狂地想要夺回他、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呢。
可是,没用了。
回不去了。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
再无岁月可回头。
沉溺在过去的那个她在流泪,在嘶喊。
瘫软在露台的地上的任菲琳面无表情,如同一截腐朽的木头。
可那些属于过去的记忆和这些年来的遗憾不甘像是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切割着她的心。
她的心在淌血。
太疼了。
她已经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任菲琳,我让你向菁菁道歉你听到没有?!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文健愤怒不满的声音传来。
“算啦……文健,她向来都不肯听你的,又怎么会因为你几句话而委屈自己,向我这样一个无名无分的人道歉呢……”
安菁菁楚楚可怜地劝道。
“哼,我偏要她道歉!她生是我周家的人,死是我周家的鬼,她凭什么不听我的话?我要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
周文健盛气凌人道:“任菲琳你给我道歉!你今天不向菁菁道歉我跟你没完!你少给我装蒜,你现在肚子里已经没孩子了,你以为我还顾忌着不敢对你动手吗?!”
“……哦,原来我嫁给你周文健,我就是你周文健的私有物,生是你的,死也是你的,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肚子里有个孩子,你看在你周家骨肉的面子上暂时放过我,你周家骨肉出世了,你就是打死我,也无所谓了,是不是?”
任菲琳忽然掀起眼皮,缓缓说道。
“是又怎么样?你吃我周家的喝我周家的,你他妈的就是个寄生虫,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菲琳了,你现在人老珠黄,除了我还有谁要你?”
周文健满是嘲讽地说着,看向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坨围满苍蝇的烂肉。
不止周文健,任菲琳此刻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她想,她确实已经变得不值一提,确实对这个世界毫无用处。
而她所求,皆不可得。
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她慢慢爬起来,朝着周文健走去。
周文健怔忪地望着她,表情中带着一丝不安:“你要干什么?”
安菁菁躲在周文健怀里眨眨眼,像是看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想明白。
任菲琳一直往前走,她走得很慢,却又很稳。
当她经过周文健身边时,她轻轻丢下一句:“你错了……周文健,我生不是你的人,死也不是你的鬼。”
“……什么?”
周文健正疑惑着,微微睁大眼睛,像在消化这句话。
然而这时,站在隔开露台与客厅的玻璃门后的佣人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少夫人――!”
紧接着,似乎传来“哗啦”一声。
那是窗户被人拉开的声音。
周文健猝然回首――
只见任菲琳翻身从洞开的窗口跳了下去!
任菲琳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是十六岁那年生日,与成烈成萌成烽三兄妹一起去蹦极。
那天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刚刚拿到驾照的成烈开着越野车,载着他们去郊外游玩,算是为任菲琳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