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愣住了。

　　 她不明白晓茹为什么会这样说。

　　 “流血了……有人死了……”

　　 季晓茹喃喃着，浑身颤抖：“有人死了……是被我害死的……都是因为我，都怪我……”

　　 “……晓茹？”

　　 唐笑走到季晓茹近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近距离地凝视着她的双眼。

　　 季晓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满是迷乱。

　　 唐笑心疼极了，柔声道：“别怕，晓茹，你冷静点……晓茹，冷静下来。”

　　 季晓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心脏很难受似的，她伸手摁住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

　　 “我……我害死了人……都怪我，笑笑，死人了……怪我，都怪我……”

　　 “不，不怪你。”

　　 唐笑轻轻抚摸着季晓茹的脸颊，温柔而坚定地凝望着她：“晓茹，那些不好的事都与你无关，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再自责了，晓茹，不怪你。真的没有任何人怪你……”

　　 “不……不是的。”

　　 季晓茹大大的眼睛此刻显得十分空洞，她两眼无神地望着唐笑，乌黑的瞳孔中忽然涌现出泪光。

　　 “笑笑，我害死了人……他总是出现在我梦里，我知道，他怪我，他是怪我的……”

　　 她失去血色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

　　 唐笑心中一惊，本以为晓茹已经完全沉浸在当下的幸福之中，却没想到，原来，陆晨晞的意外身亡，仍然是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阴影。

　　 “他没有怪你。”

　　 唐笑认真地说：“你相信我，晓茹，他没有怪你。他那么爱你，怎么舍得去怪你？”

　　 “不，你不懂……他是怪我的，笑笑，他总是在我梦里死去，有时候，他浑身是血，沉在海底，他的血把整片海水都染红了，他的眼睛里也全部都是血，他总是睁着流着血泪的眼睛看着我，问，季晓茹，你害死了我，你让我死得这么惨，你还敢过得那么幸福？季晓茹，你不配，你应该去死，你不配拥有幸福……”

　　 季晓茹激动地说着，浑身不住颤抖，连牙齿都因为上下打颤而发出格格的声响。

　　 唐笑难过极了。

　　 她为生活在自责中的季晓茹而感到难过，也为陆晨晞而感到难过。

　　 没有人能知道陆晨晞的想法，因为他已经死了。

　　 因为他的死，晓茹将永远无法拥有真正的幸福。

　　 她将永远无法摆脱那个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她的性命的逝者。

　　 或许，因为她真的爱上了裴远晟，所以，才更加自责，更加愧疚。

　　 “晓茹，不是这样的，你梦见的都不是真的，那只是你自己的想象。”

　　 唐笑轻轻抚摸着她，安慰道：“你太过于自责了，才会做那样的梦，但是，那都不是真的，真正的陆晨晞，绝不会因为你重新获得幸福而责怪你。他爱你，所以，他只会希望你幸福。”

　　 “真的吗？”

　　 季晓茹茫然地望着唐笑，喃喃地说：“他爱我？”

　　 “就是因为爱你，所以才舍得为了你放弃生命，——难道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你的命，会希望你余生都不幸福，生活在痛苦之中吗？”

　　 “可是我不敢，因为，我不配……”

　　 季晓茹茫然若失地望向漆黑的夜空。

　　 “如果我变得幸福、快乐，那岂不是对他的一种背叛？”

　　 “……”

　　 唐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忘记了他，那就是在背叛他，背叛我们之间的爱情……”

　　 她的脸上淌下泪水，空洞的双眼中满是哀伤。

　　 “我不想对不起他，我不想成为一个可恶的女人，朱女士那么恨我，我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我那么无耻，那么自私，我为了得到幸福，什么都没有去考虑，我只想着自己得到裴远晟，得到美好的婚姻……我真自私啊。”

　　 “不是这样的,不是……”

　　 唐笑不知道该要怎么劝她，也许在这种时候，任何的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她唯有伸出双臂，轻轻地拥住她。

　　 “晓茹，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在天上会祝福你的，你没有背叛他，你们的爱情还在，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没资格获得幸福……”

　　 “呜呜……”

　　 季晓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地呜咽出声。

　　 她实在是太难过了。

　　 她一直压抑着，让自己变得像个正常人一样。

　　 她假装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可以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她不敢让任何人尤其是裴远晟知道，自己仍然时常会做噩梦，仍然会时常受到刺激，感到恐慌和无助。

　　 她不敢表露出自己的脆弱，因为害怕别人无法接受。

　　 她不愿意活得像个疯子。

　　 她假装正常，假装开朗、活泼，就是为了让裴远晟，乃至所有人相信，她季晓茹，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什么样子的。

　　 每个人都有着不愿意被其他人知道的一面，她的这一面，格外的苍白，无力。

　　 怎么办呢？

　　 未来，也仍然只能如此，在所有人面前演下去。

　　 这就是因果。

　　 她害死了陆晨晞，一辈子负疚，是她活该，是她自食其果。

　　 为什么，当初陆晨晞要救她呢？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呢？

　　 她的泪水滚滚而下，打湿了唐笑的肩头。

　　 唐笑一直耐心地轻抚着她的后背，沉默而安静地陪伴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终于轻轻从唐笑肩头抬起头来。

　　 唐笑安静的目光望着她：“晓茹，你好些了吗？”

　　 “嗯。”

　　 季晓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没事了，笑笑，谢谢你。”

　　 “真的没事了？”

　　 唐笑皱起了秀气的长眉。

　　 “真的没事了。”

　　 “晓茹，你这样……我很心疼。”

　　 她望着她说。

　　 “没关系的，也许我只是……一时有些激动。”

　　 她低头抿着唇轻笑：“你看我平时不是好好的嘛。”

　　 她越是如此，唐笑越是感到担忧。

　　 “晓茹，如果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我很好，真的。”

　　 季晓茹微笑着，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真的已经好了，刚刚就是受刺激，才会有些情绪失控，不要担心我，笑笑，我没事的。”

　　 “晓茹，你……需要心理医生吗？我有同学在这个领域做得还不错，如果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

　　 季晓茹唇边仍然挂着浅淡的微笑，但是语气十分冷淡：“笑笑，我说了，我不需要。”

　　 “可是……”

　　 “可是什么？笑笑，你不会还把我当成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吧。”

　　 季晓茹打断了唐笑的话，歪着头皱眉看着她。

　　 “没有……晓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或许你有这个需要。”

　　 “你觉得我有需要，还不就是那个意思——把我当成神经病？”

　　 季晓茹似乎有些不快：“笑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你应该充分地信任我，而不是一直怀疑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晓茹，我没有……”

　　 唐笑无力地辩解着。

　　 其实，她现在也十分的矛盾。

　　 她直觉晓茹这个状态是有问题的，她想或许可以让晓茹看看心理医生，确认到底需不需要继续治疗。

　　 但是，晓茹认为自己没有问题，作为朋友，她又想去相信她。

　　 没有人喜欢被人当成心理有问题的人。

　　 晓茹不例外，这没什么奇怪。

　　 而且，晓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

　　 “好啦，笑笑，既然你没有，那这个话题，似乎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吧？”

　　 季晓茹又恢复了一脸笑容。

　　 唐笑欲言又止，点了点头说：“嗯，好吧。”

　　 尽管，她仍然感到忧虑，但，继续说下去，晓茹一定会生气的。

　　 她不愿意让晓茹不开心。

　　 那么，这件事，回头再试探着问一问裴远晟？

　　 也许，作为晓茹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最清楚晓茹到底有没有完全好起来。

　　 然而，季晓茹像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说：“笑笑，我想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什么事？”

　　 唐笑十分意外地问。

　　 “我希望你答应我……不要把今晚我情绪失控的事情告诉远晟。”

　　 季晓茹注视着她，表情认真极了。

　　 “这……”

　　 “笑笑，答应我好嘛？我真的只是害怕他担心，我们家远晟那个人，表面上冷冷淡淡的，实际上一点点小事都会非常上心，我真的害怕他太把这件事当回事，又大费周章地安排我去国外。”

　　 季晓茹难得地露出哀求的神色来。

　　 “笑笑，你知道的，我都要结婚了。”

　　 “嗯。”

　　 唐笑点了点头。

　　 “你知道的，我有多么希望成为全世界最幸福最美丽的新娘。笑笑，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她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

　　 “当然啦，我当然会祝福你。”

　　 “所以，在结婚之前，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的意外了——一丁点都不行。”

　　 季晓茹严肃地说：“我可不想在婚礼前夕，被送到国外接受强制性的治疗。”

　　 季晓茹这种和平时反差极大的表情逗笑了唐笑。

　　 “哈……什么呀，晓茹，这怎么可能呢？裴远晟不会那样做的。”

　　 唐笑对此还是有把握的。

　　 “谁说的好呢？笑笑，我只想安安稳稳地把婚礼办完，在此之前我不想出现任何岔子。”

　　 她再一次强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