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 赫尔佐格
“日本是白王的埋骨之地,活跃在这片土地之上的混血种,与世界其他之处的不同,我们是白王血裔。”
王将一直在偷偷观察着路明非神色,试图从这位S级的脸上读出他此刻的心理活动。
但很可惜,王将能在S级脸上读出来的,只有平静。
要么是S级年纪轻轻便养气功夫过人,堪比经年老狐狸,要么是路明非对我说的这些,都是早已知晓。
王将暗暗在心中盘算。
无论是哪个,都能说明这个S级的不简单。
那么,这个呢?
王将似乎笑了。
他说。
“但是啊。”
“其实,白王一直没死。”
“她还活着。”
路明非等了许久,没等到下文,便向对面看了一眼。
“然后呢?”
王将右手撑着膝盖,手指一下一下敲着,铿锵的声音竟是宛如铁器碰撞。
王将歪着投。
“S级啊,S级。”
“白王可是神话传说中唯一一个向黑王竖起叛旗的存在。”
“她还活着。”
“没有死。”
“而且就在这片土地。”
王将用夸张的语气和动作。
“你就……一点想法也没有么?”
见王将这副样子,路明非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
“哦,屠龙么?”
路明非耸耸肩。
“换成校长在这里,或许会对杀死白王这种事感兴趣。”
“我嘛,还是算了。”
路明非这话说的很坦然,尽管他这个实际上来自九州的武者路明非连昂热一面都没见过,对这位传奇屠龙者的印象全部来源于资料。
但昂热这个人,太好懂了。
他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了屠龙。
这种人路明非在九州见过太多。
别看昂热他出入欧洲一流拍卖行,和皇室成员共进下午茶,一边嗅着玫瑰一边搂着年轻姑娘盈盈一握的腰肢翩翩起舞。
其实昂热这种人很可怜的。
他的生命只剩下屠龙,旁的时间只是在为屠龙准备,除了屠龙,昂热一无所有。
如今昂热像一个幽灵那样游荡在这世上,只是因为龙还没有屠完,如果哪天最后的龙也下地狱,毫无疑问昂热也会跟着一起去死。
不不不,绝对不是殉情,昂热怎么可能和龙殉情,他只是胆子小,不放心,必须亲眼看着龙到地狱去,才会拍拍自己的胸,说一句。
“该休息了。”
王将用他的黄金童审视着路明非,不放过这个少年脸上一丝一毫的肌肉变化。
这审视得太过投入,以至于王将忽略了他饮茶的姿态,此刻王将端着茶盏的姿势就好像是端着高脚杯,抿下茶水的样子也有如吮吸鲜血。
凶狠又贪婪。
王将惊醒,他低头,看到缺了一角的茶盏,便笑了笑。
路明非注视王将能剧面具似的脸,刚才他看的分明,王将直接用这张脸喝的茶水,也用这张脸笑。
王将吐出口中的瓷片,一个个用手掌接住,然后他伸出舌头,卷起细小瓷片,嘎吱嘎吱咬上几口,再吞咽而下。
路明非微微皱眉。
王将缓缓摸着肚子,他露出满足的笑容。
“S级啊,你知道我最喜欢混血种的哪一点么?”
“就是这个。”
王将得意洋洋的摸着肚子。
“什么都能吃。”
“榨取价值,吸收养分,然后变强。”
“这就是龙类的游戏规则。”
“很幸运,身为混血种的我们,天生就拥有参加这一游戏的资格。”
“吃的最多,吃的最好,然后活到最后的人。”
“就是皇帝。”
王将再一次和路明非对视。
算起来这应当是两人第二次对视了。
比起之前,两人对彼此都有了一番更为深刻的了解。
在与风间琉璃的相处中,有时候路明非也会和酒德麻衣有相同的想法,觉得风间琉璃这孩子好像精神有点问题,太矛盾了。
但是在见识过风间琉璃的老师王将后,路明非释然了。
跟王将比起来,风间琉璃只能算轻症。
这家伙对于某种东西的贪婪已近乎于病态,用王将自己那套龙类的价值观评判,或许多多少少还说得过去,有那么点歪理,但他自己似乎都给忘了,现在的他可是人类,不是龙。
以人类的角度评价,毫无疑问王将就是疯了。
王将能剧面具的脸缓缓咧开嘴角,黑色牙齿,红色的血。
“说回刚才的话题。”
“不是的,S级。”
“不是屠龙。”
王将摊开手。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把目光局限在打打杀杀上面呢?”
“S级。”
“想一想吧。”
“既然龙血可以造就混血种,让我们拥有远远超过普通人的力量。”
“那么,一尊活生生的龙呢?”
“如果这头活生生的龙,还是皇帝呢?”
王将兴奋的举起手臂。
“想一想吧,我们可以从白王身上得到多少宝藏。”
“在这个乏味的时代,得到白王遗产的我们,毫无疑问,就是真正的神明!”
路明非静静看着王将表演。
等王将把话说完。
“然后呢。”
“这和你所说的敌人,有什么关系。”
王将迅速切换成冷静模样,抿着茶。
“S级不愧是S级,你的气量令人钦佩。”
“但是啊,并非每个人都拥有如你这般的气量。”
“打着白王主义的人,太多了。”
王将摇着头感慨。
“比如说你么?”
路明非说。
“哈哈哈。”
王将拍着大腿。
“没错。”
他又收起狂态,坦然承认。
“复活白王,迎回我们的先祖。”
“也不是我们对先祖真的有崇敬之心。”
“毕竟我们是鬼嘛。”
“说起来,所谓的鬼啊,就是血统不完整的混血种。”
“不被本家承认,不被凡人接受。”
“勐鬼众就是这样一群悲哀的生物。”
“想要终结这种悲哀的漩涡,斩断宿命的链接。”
“只有一个办法。”
王将斩钉截铁。
“复活白王,迎回我们的祖先。”
路明非点着头。
“好了。”
路明非说。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把风间琉璃藏在哪里了么?”
王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严重怀疑路明非就是故意的。
整理一番思绪,王将加快语速。
“你就不好奇么?”
“如今正在这片土地活跃的那些人。”
“真正对白王有想法的那帮人。”
“甚至。”
王将好像是口干舌燥。
“你知道的吧,末日预言。”
“不,你肯定知道。”
“四大君主陆续醒来,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就算是龙王,跨越漫长岁月,想要苏醒,也是需要帮助的。”
“这么说吧。”
王将忽的一顿,立起上半身,做贼般左右张望,小心翼翼靠近路明非。
“龙王啊……”
“都是被人唤醒的。”
“有人,或许是一群人。”
王将瞪大眼睛,那双暴虐的黄金童,竟染上一抹极度的骇然。
“他们在收割龙王。”
路明非一把推开王将。
“然后呢。”
“与我何干。”
路明非力量之大,是王将不能想象的,路明非这么一推,王将便如滚地葫芦般滚出去好远,一直到撞在墙上才算停止。
王将顾不上疼,连忙手脚并用爬到路明非跟前。
“与你何干!”
“与你何干!”
王将大睁双眼,充满不敢置信。
“你是S级啊!”
“你是杀死了青铜与火的S级啊!”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有人在复活龙王。”
“快点把他们找出来都给干掉啊!”
“你们卡塞尔不是以培养屠龙者为己任么!”
“还有啊,还有现在!”
“那些家伙盯上了白王!”
“这个国家多少人!”
一旦放任他们成功复活白王,会发生什么你知道么!
王将像是疯了,他要去抓路明非的裤子,想抱住路明非,想趴在路明非的耳边把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灌进路明非脑海。
但王将怎么可能是路明非的对手。
任凭王将如何疯狂的行动,也是连路明非的一片衣角也碰不到。
路明非不耐烦的再次伸手。
王将以比上次更快的速度滚出去直到撞墙。
“吵死了。”
路明非说。
“我只是来带走我的朋友。”
“拯救世界什么的,改日找个好一点的天气,给我备上梅子酒,好端端的讲一讲。”
“讲得好了,我有兴趣了,没准还会听一听。”
“这会还是算了吧。”
王将扭着脖子,在路明非对面坐下。
他终于平静下来。
“这样啊。”
王将说着。
“所以,S级是没兴趣和我们勐鬼众合作了。”
“这还用问。”
路明非说。
“倒是你,现在能说了吧,风间琉璃到底在哪里。”
王将指了个方向。
路明非起身。
“那边么?”
“真是。”
“早说不就好了。”
“浪费时间。”
沉默的王将忽然开口。
“神裔。”
他说。
“那些家伙,自称是神裔。”
“他们很强。”
“他们有特殊的办法复活白王。”
王将低着头,声音出奇平静,之前的狂徒和小丑都消失了,现在的他冷静得像是一个睿智科学家。
王将的声音很低,但没关系,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谁,路明非,卡塞尔的S级,以他的血统,再轻的声音也能听清。
路明非手指停在王将眉心,居高临下的看他。
路明非想了想。
“神裔,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王将扯动嘴角,锋利瓷片割开的伤口,涌出更多的血来。
“你当然听说过。”
“拉斯维加斯的教会。”
“以及世界各地的先进基因学者,炼金术师。”
“甚至。”
王将缓缓抬头,路明非的手指就在眉心,无需怀疑,以S及掌握的权与力,只要路明非愿意,下一个刹那他就会死。
王将却展现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坦然。
“你去过北极吧。”
“在那里,他们应该也尝试过呼唤他们的神。”
路明非微微眯眼。
想起来了。
之所以对神裔这个词熟悉,原因就在这里,当时路明非搭乘岩田大叔的桑尼号,前往北极,在暴风雨的夜晚遇到海妖形态的死侍潮袭击,路明非击退海妖潮后,探索幽灵船,在幽灵船的船长室发现日志。
日志中记载了神裔呼唤神明的事,整艘游轮作为仪轨的祭品,以至于最终沦为幽灵船。
“但神裔失败了。”
路明非对王将说。
“没有等到他们的神。”
“不。”
王将很平静,摇着头。
这会他又像是一个参禅多年的老僧了。
“北极的仪轨,只是神裔计划的一部分。”
王将自嘲的笑了下。
“说起来,我也是直到今天才明白。”
“我也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亏我自以为掌握一切,即将获得新世界的权柄。”
“有话直说。”
路明非打断他的感慨。
王将收拾面容,点点头。
“我知道,你一定会杀死这个我。”
“反正都要死了。”:
“能听我讲个故事么?”
王将的目光飘远,顺着时间的河流,一直到多年之前的北极,在那终年不化的冻土之上,伫立着名为天鹅的港。
“我之前说的吧。”
“所谓礼仪,就是用以驯化外来者的规矩。”
“这些年来,我努力学习日本茶道,学习日本人吃饭睡觉见面的礼仪。”
“我比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更像日本人。”
“那是因为,我是一个外来者啊。”
王将沙哑着嗓子。
“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
“荣格・冯・赫尔左格。”
王将认真的看着路明非眼睛。
“听说过么?”
无需回答,路明非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王将释然的笑。
“没听说过啊。”
“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像我这种旧时代的残党,生长在新时代的S级当然没听过。”
王将,哦,现在是赫尔左格了。
赫尔左格继续说。
他用一种追忆过往的语气,讲述了其诡谲莫测的前半生。
赫尔左格在战败的德国成长,他从小展现出非凡的智慧和才能,特别是对于生物基因学,当赫尔左格第一次接触到基因学时,他就为其中波澜壮阔的世界深深着迷。
人类的身体真是太神奇了。
就是上帝最完美的造物。
赫尔左格毫无疑问是自恋的,当他开始着手生物基因学的研究后,第一时间就把目光对准自己,赫尔左格把他自己作为研究素材,但这和献身精神什么的扯不上丝毫关系,赫尔左格只是单纯的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