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宗内,今日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几乎所有的树木上都悬挂了各式的彩纸点缀,色彩缤纷绚丽,赚人眼球,侍女们也都一身火红的宽袖罗衫裙盛装示人,时刻保持职业又迷人的微笑,万福欢迎每一个走过她们身边的病人或宾客,干活的热情比平时高了一倍不止。
各条主干道上,无论是宾客或是病人,都不再乘坐凉轿,人人都是满面春风,笑盈盈的信步而走,不错过一点沿途的景色。至于少数病情严重无法走路的,则不再从主道进入病房区,改走绕宗而建的偏门小道。一切的一切,都只为迎合这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李良带着肖紫晨,走的正是这种小道。肖紫晨很是好奇李良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她想问,不过看着李良那副兴奋的神情,也就忍住了,这孩子一看就是很直的那种人,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也许他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呢。
二人一路行至海国开负责的那片医疗区,李良左拐右绕,带着肖紫晨在那看起来似乎并不复杂的建筑群中穿梭着,不多会儿,两人行至一栋小楼之前,李良停下脚步,举手相邀,道,“肖夫人,我们到了,这就请进吧。”
肖紫晨嗯了一声,大方的先行推门进屋,只见屋内四个医师打扮的青年围着一个轮椅正有说有笑,见到她来,医师们纷纷住嘴,好奇而又期待的看着她。
“肖夫人,别来无恙啊,恕海国开不能起身相迎了。”轮椅上的男人供了拱手,当先向她打了招呼。
肖紫晨浅浅一福,道,“我好的很呢,谢谢海大夫你的关心啦,倒是你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我那点小伤,不碍事的,”海国开摆摆手,“来来来,肖夫人,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在黄山的几位师兄弟,他们可等了你很久了!”
“在下徐立,在下袁威,在下赵上岭,在下程秋明,”四人从位子上站起,一一向肖紫晨拱手见礼,“给肖夫人问好!”
“好好,”肖紫晨一一万福回礼,道,“今天能认识各位,紫晨心里很是高兴,只是不知各位等我,是为什么事呀?”
“这个嘛,”海国开看看他四位师兄弟,忽然很诡异的嘿嘿奸笑起来,“他们是想问你借点东西,哦,不,这东西能借却不能还,应该是说是要点东西。”
“问我要东西?”肖紫晨这才是真的奇了,“我有什么能借不能还的东西可给各位的呀?”
几人一阵对望,似乎人人都想说话,却都欲言又止,还是肖紫晨身边的李良爽快,道,“他们读了肖夫人你在泾县的妙词,一时惊为神作,都想借借你的光,在诗会上出出风头呢。本来海师兄说你十有八九会来仙宗用早膳,大家本来想那时候说的,结果你没来,而他们又没做其他的准备,只好让我把你请到这来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肖紫晨懂了,这是叫她做枪手,帮他们作弊来的,“好说好说。”
不就是做几首诗么。她一首也是抄,十首也是抄,与其抄了还在那扭扭捏捏装模作样的埋怨自己抄的不对,不如索性大方点,抄个痛快。
人,可以不装逼,但是不可以不作弊。人情社会,本来就是一个作弊的世界。
当下肖紫晨要了笔墨,提笔就做出以春夏秋冬为题的四季诗,以风花雪月为题的四首风月诗,赠给徐立等四人,而她也趁机给海国开提了个要求,确保了自己能在诗会小小出个风头的愿望。
几个无耻的家伙做完了各自需要的暗箱交易,侍女也正好来请他们预备入席,这场虚伪与高尚并存的盛会终于要开始了。
这次的流水诗会是在一个湖心小岛上举行,诗会照例有主宾之分,而众人的座次,依然按宫廷宴席的规矩来安排。身份最高的宾客在诗会中坐主位,举办诗会的主人则陪伴左右,若是诗会主人的身份最高,则直接落座主位,其余宾客分左右依次坐下,会场不舍椅凳,只设供跪坐的蒲团。
今日身份最高的非江南总督莫属,左右陪客则是宋惠狄英两个老头,海国开有伤在身,一身绷带坐在显眼高位不够雅观,所以他自高奋勇退下来,坐到了肖紫晨的身边,诗会右座的最末尾。
泾县客栈惊魂一刻之后,他与肖紫晨已经是生死之交,情意可说是一日千里,所以虽然狄英等人再三交代过他坐末席有伤体面,他还是决定我行我素,能跟同生共死过的好友坐在一起,干嘛还要去别的地方挤呢?
每位宾客都享有独立的餐桌,若是宾客举家前来,则安排较长的餐桌。左右宾客间是一条环形水道,水道中有一只漂浮着的小鼓,等诗会开始后,小鼓会在水流的驱动下围绕水道漂流,会场中则有专人同步击鼓。
当鼓声停时,水中小鼓漂到哪位宾客的桌前,则由哪位宾客作诗。诗毕,这位宾客不仅要接受场下众人的品评,还要讲一件趣闻或趣事出来,博人一笑。
现场作诗已是不易,要说件趣事,更是加大了难度,非衣食无忧心情大好者不能为之。因此,像流水诗会这种活动只会出现在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人群中。但即使是豪门中人,也不一定有那个诗才呀,枪手这个职业便在这时显出它的重要了。
但凡诗会,风花雪月,春夏秋冬,这是八个必点的诗题。就今日来说,中秋佳节也是必点的题目之一,另外每次有官场重臣参加的诗会的压轴诗题大多都会安排成歌颂江山造化,今天江南总督坐镇,这一题也是跑不掉的。
以上都是可以预测的命题诗,是诗会参与者事先重点准备的题目,这一类几乎所有的诗都是与会者近期的得意之作或是请枪手完成的佳作,是一场诗会质量最稳定的作品。
还有许多非命题诗,则是根据场上气氛即兴而作。这些作品的好坏就很难说了,七步之内的神来之吟自然不缺,但更多的是一些平庸之作,亦或者,做诗者哑口无言不得不罚酒谢罪也是常有的事。
“诸位,这就,开始吧。”随着赵鹏博的一声宣布,中秋诗会开始了。只见一个侍女将那枚蒲团大的小鼓最后检查了一遍,放入水中轻轻一推,那鼓便悠悠忽忽的飘荡起来,于此同时,岸上的击鼓声也开始响起。
肖紫晨注意到,环形水道中的水流本来是静止不动的,也就是说这是一曲死水。但随着侍女在鼓上的一拨,那鼓下的水曲竟然也跟着流动起来。这说明水底暗藏着驱动水流循环的机关,妙手仙宗连这种工程都做得到,真是不简单哪。
咚咚咚……
第一波鼓声停了,水中小鼓正好飘到徐立桌前。他是医馆的人,也算是主人之一,打今天的头炮正是理所当然。
“在下徐立,献丑啦。”徐立站起来,向左右宾客及主位各施一礼,折扇轻摇,侃侃吟道,“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鸣春声。”
“好诗好诗!”众人皆赞。徐立大是得意,海国开介绍的枪手果然不同凡响。肖紫晨也非常得意,这下你徐立不就欠了我个人情啦?
主位上狄英端起一杯酒,笑道,“小徐的诗真是不错,八个春字,个个妙不可言。来来来,我等春人满饮此杯,再听小徐讲他的趣闻。
宾客们应邀举杯,随他一起一饮而尽。
徐立也吟了一杯。他收了扇子,握在右掌中轻轻敲打左掌心,连敲了十来下,他已思虑成熟,开口便道,“我要说的这件趣事,乃是关于比南蛮国更远的缅甸国的一件趣闻。咱们天朝子民,许多男子都有抽烟的嗜好,一支烟斗,一锅旱烟,香啊。而女子,对烟草却是一点不碰的。但是在这个缅甸国,反倒是女子一支烟斗抽得兴起,男子对烟却没有爱好,各位,你说这奇也不奇?要想知道内中究竟,且听我慢慢道来。”
他的座位在左首中段,肖紫晨在右首末尾,距离遥远。肖紫晨看徐立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身洁白的长衫,手中一把白底山水纹的折扇,倒也有几分羽扇纶巾的潇洒。
只听徐立又道,“原来啊,这缅甸国的男人,找到了比烟草更有趣的乐子,那就是嚼零食。”
场下一阵哄笑,有好事的已经开始喊了,“徐大夫,嚼零食那是娘们玩意儿啊,你可别告诉我这缅甸国是男人生孩子的!”
他的话比徐立的趣闻更加好笑,更多的人笑了起来,就连总督大人都在其中,徐立的趣闻才说个开头,已然大获成功。
“非也非也,”徐立手腕一甩,折扇刷一声展成满月,轻摇三下,吹乱几缕发丝,又是刷一声收起折扇,道,“那缅甸国的男人跟女人,跟咱们天朝是一样的,那不一样的呢,就在于他们嚼吃的零食,槟榔!”
“槟榔?”场中几乎所有的人都露出好奇之色,除了肖紫晨一个人,她眉头大皱,撇着嘴连连摇头,显然对这槟榔厌恶的厉害。
“肖夫人,你知道这槟榔是什么吗?”邻桌的海国开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幕,不动声色的询问起来。(未完待续)